冬雨瀟瀟 風雲驟起 備戰黃埔 第十四章 一往情深(2)
    周延峰目光變得柔和,繼續娓娓而談。

    「姑娘跑得氣喘吁吁,兩頰通紅,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感激地看著我,看得我有點不好意思。我問她是哪個學校的,她說是哈爾濱醫科大學的。哈爾濱醫科大學離哈軍工不遠,當時我們已經跑到一曼街醫大的校門口了。我對姑娘說,這裡沒有危險了你回去吧,向她擺擺手,轉身就向公共汽車站走去。誰知剛走兩步,就聽到後面『哎喲』一聲叫喚,我回頭一看,姑娘兩葉柳眉緊蹙,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瞞你說,我當時想到的是『楚楚動人』這句成語。我又折回去,問她怎麼了?她低頭斂眉,小聲說是崴了腳。我當然好事做到底,送她回家了。」

    「回家?」鄭耀祖有點不解。

    「她家就在哈爾濱醫科大學宿舍區。她父親母親都是醫大附屬醫院的醫生,一家子都是學醫的。」周延峰解釋說。

    「接下來的事就順理成章了。」鄭耀祖意味深長地說。

    「畢業分配時,她被分配到『大三線』的貴州。記得那天她起程時,我和她母親到車站送她,母女倆都盡量克制不讓眼淚流出來,不敢正眼對視,但都是淚水盈盈,淒淒慘慘的,這個樣子比抱頭痛哭更叫人難受,就是鐵人見了也動容。火車開動時,一個在探出車窗哭,一個在站台上追著火車喊,確實有些生離死別的滋味。」

    說到這裡,周延峰的眼眶濕潤了。

    「那你每年休假都要到貴州去?」鄭耀祖問。

    「是的。她被分到貴州山區一個礦山,在礦山辦的學校裡當教師。全校總共只有11名學生,3名教師。那個礦山離縣城有100多公里,不通班車,進出只能搭運礦石的礦車。」周延峰繼續說。

    鄭耀祖點點頭,頗有感慨地說:「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

    兩人走到苦楝樹下站住,周延峰伸手摘下一片樹葉,放在手心輕輕搓揉,緩緩地說:「那鬼地方豬肉是稀罕物,一年到頭看不見一片魚鱗,乾脆就是吃素。所以我每回都給她帶一些豬肉罐頭。」

    鄭耀祖認真地說:「她父親不平反,組織上是不會批准你們建立戀愛關係的。你是有決心等下去,不過你家裡是什麼態度?」

    「我同我父母親談過,他們的態度是既不贊成,也不反對。只說,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周延峰心情不定。

    鄭耀祖說:「不反對就是贊成,好像又不完全是贊成……」

    周延峰完全陷入了沉思,有些自言自語:「春心莫與花爭發,一寸春心一寸灰。」

    「你們真是一往情深啊。」鄭耀祖知道周延峰心裡很苦,勸解道,「老周,不要太悲觀了,『銀河雖闊終有渡』,總會有辦法的。」

    周延峰順著思路說:「那地方真偏僻,開門見山,邁步上下坡。收音機連一個電台都收不到。」

    「我們正好相反,開門見到的不是山,也不是一馬平川,而是一片汪洋都不見。」鄭耀祖看到周延峰已經完全失去了往日健朗的樣子,於心不忍,就試著把話題引開,「學校裡只有11名學生,怎麼上課?」

    「反正是上完一年級的課,接下來上二年級的課。語文、數學、歷史、地理,什麼都教。有時上高年級的課,就讓低年級的學生旁聽,說是提前接受教育。」周延峰苦笑。

    鄭耀祖順著這個話題說:「我高中的兩個同學也在工廠子弟校當教師。來信說他們也在搞斗批改,不過不是斗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等等,『斗』是逗小孩,『批』是劈柴禾,『改』是改作業。」

    「這完全是黑色幽默。」周延峰露出笑容。

    鄭耀祖說:「也算是苦中作樂吧。」

    正當他們小聲話語時,沒有發覺有一個人湊了過來,這個人正是李倫嘉。

    看看他們談得差不多了,李倫嘉說:「二位,談心該告一個段落了吧。」

    兩人驚愕的回過頭來,看見是航海長,相視而笑。

    「我是有公事找你們的,不是特意來偷聽的。」李倫嘉忙解釋,「艦長請你們去研究明天試航的事。」

    「噢,明天試航還真是我們三個部門的事。」鄭耀祖回過神來。

    「剛才副長又批你了?我都聽到了。副長為了修船的事老批評機電部門,這不公平,又不是你的責任。」李倫嘉也對鄭耀祖表示同情。

    鄭耀祖摘下一顆橢圓形苦楝樹果,拿在眼前看了看,歎了口氣,無奈地說:「是啊,我們艦廠修拖了這麼長時間,不是副長的錯,不是我的錯,也不是工廠的錯。大家都沒有錯,應該怪誰呢?」

    「我看明天軍艦離開碼頭,八成是回不來了。」李倫嘉突然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來,神情莫測。

    鄭耀祖和周延峰面面相覷。

    不幸的是,李倫嘉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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