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瀟瀟 風雲驟起 備戰黃埔 第十三章 四進士(2)
    黑馬灣遇險是金沙江艦的一個經典話題。

    那是1972年夏天發生的事。

    黑馬灣位於海南島南部,灣闊水深,是海軍重要的軍港,也是艦艇良好的訓練錨地。

    七月炎夏。金沙江艦在黑馬灣進行單艦錨地訓練。

    星期日上午9點,舢板離開軍艦艦舷,向2海里外的黑馬鎮駛去,小船上是今天第三批上岸的人員,共有4個人,劉進喜是受命到黑馬鎮出差,陳偉國和吳有糧結伴請假,想到陸地上走走,隨便瀏覽陸地上花花草草和五光十色的人群,周秀樹負責操作小艇機器。

    夏季如果沒有颱風的侵襲,中國南海海面通常是風平浪靜,今天也不例外,黑馬灣內的海面可以用「像鏡子一樣平」來形容。艇尾的掛機「突突」歡快地叫著,小艇快速向岸邊接近,就在大家為就要踏上陸地而高興時,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小艇剛駛過黑馬角,掛機突然熄火,小艇失去了動力。負責操縱掛機的周秀樹連續拉動啟動繩,掛機一點反應也沒有。周秀樹只好把掛機提起來,檢查故障出在哪裡。

    失去動力的小艇在南風和漲潮流的共同作用下,慢慢地向北邊的黑馬角飄去。

    陳偉國見小艇離岸邊不遠,便招呼道:「同志們,坐好位置,拿起槳,咱們來個蕩槳訓練!」

    4名戰士們拿起船槳,槳葉與水面懸平,大家做好蕩槳準備。

    陳偉國剛喊出「蕩槳」的口令,小艇突然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拋向空中,接著往右一歪,頃刻之間翻了過來,艇上的人員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已經全部落入水中。不過到底是海軍軍人,一陣慌亂之後,4個戰士全部聚集在底朝天的舢板周圍,攀住船底的突出部位等待救援。

    周秀樹首先發現舢板上的幾支船槳正緩緩地向灣內漂去。他不假思索,就向漂流的船槳游去,準備撈回船槳。陳偉國知道吳有糧水性不好,讓他留在翻倒的舢板旁,自己和劉進喜也相繼離開小船游向船槳。

    當戰士們接近船槳時,更意外的情況發生了:原來海面上細碎的波浪消失了,突如其來的巨浪把他們3個人推向黑馬灣的沙灘。所幸的是他們水性好,反應快,每人抓住一支木槳盡量往一塊兒游,互相鼓勵,順著波浪向沙灘接近。可是事情遠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當沙灘就在他們眼前,探手已經可以觸摸到堅硬的海底,身體剛要站立起來時,從岸邊倒捲的回頭浪又把他們捲回海裡,握在手裡的船槳也脫手了。水兵們乘著下一個浪頭再次游向海灘,但又一次被倒捲的浪頭送回海裡,這樣來回折騰了三次,身上的力氣幾乎耗盡。如果是普通的人,在筋疲力盡之下意志就會崩潰,但是軍旅的嚴格訓練,海上艱苦生活的磨練,鑄就了海軍戰士無比堅強的意志。當第四次接近沙灘時,陳偉國把雙手用力插入堅硬的沙地,同時整個身體盡量貼伏在沙地上,這一招還真管用,海浪沒有把他再次拉回海裡,陳偉國留在了裸露的沙灘上,他站起來,趕緊向上跑了兩步,以免被再次撲上來的海浪捲下海。周秀樹在第三次海浪湧來時,不是順著浪潮向陸地游去,而是調轉身子向外游去,乘機又抓住了一支漂在海面上的舢板划槳,在隨浪頭第四次向沙灘游動時,不失時機地用力把木槳插進海底,抵抗住強大海浪的拉力,脫離了危險。

    脫險的陳偉國和周秀樹絲毫不敢怠慢,因為下一個浪頭馬上就要上來,他們在沙灘上看準了海中劉進喜的方向,周秀樹站在海浪擊打不到的安全地方,雙手攥著船槳,陳偉國一隻手拉著船槳的另一頭,在湧來的浪花狠狠地打擊在胸脯上時,另一隻手把劉進喜死命拽住,當波浪無奈地退回去時,兩人飛快地把劉進喜抬離危險地帶。他們把已經昏迷的劉進喜平放在沙灘上,陳偉國迅速解開劉進喜的衣服。周秀樹四肢著地,弓著背,陳偉國抱起劉進喜放在周秀樹的背上,把劉進喜肚子裡的海水控出來,然後兩人又把劉進喜平放在沙灘上,陳偉國給劉進喜做人工呼吸,周秀樹脫下衣服撐開給劉進喜遮太陽。也許是天氣太熱,也可能是過於緊張,陳偉國頭上的汗珠像雨點似的「啪啪」掉在劉進喜的臉上,約有5分鐘的工夫過去了,劉進喜仍沒有反應,周秀樹看到陳偉國有點力不從心了,便接替陳偉國繼續給劉進喜做人工呼吸。在戰友的努力下,劉進喜睜開了眼睛。

    如果說陳偉國和周秀樹的脫險是得益於軍人的堅強意志和良好素質,劉進喜的獲救則是戰友的生死友誼和水兵練就的急救技能。

    舢板失去動力時,在指揮台擔任錨泊值更官的帆纜軍士長孫敬國馬上發現了這一情況,他找到了在海圖室看書的李倫嘉。眼睛沒有離開書本的李倫嘉沒等孫敬國說完,扔下書本脫口就說:「危險,趕快請示艦長起錨,以防萬一。」

    幾乎在同時,進港的「西漁407」漁船也發現了險情,船長鄭陽民立即指揮漁船靠近翻沉的舢板,救起吳有糧。

    金沙江艦舢板翻沉事故很快就匯報上去,基地向各部隊發了通報,要求所屬部隊加強安全工作,避免類似事故發生;炮艦大隊指示金沙江艦,要求對有關責任人員進行處理。在支委會上,劉永業提出要處分陳偉國和周秀樹,鄺興農表示反對:「為什麼單單處分陳偉國?」

    「陳偉國是舢板上唯一的一個班長,職務最高,周秀樹是開艇尾機的,只能處分這兩個人。」劉永業說明理由,「總得有人對這次事故負責吧。」

    鄭耀祖建議:「基地都已經發了通報了,能不能不給處分?」

    鄭耀祖說的沒錯,上級通報也是一種處分。

    「我們是在執行上級的指示,現在不是討論處分不處分的問題,而是給個什麼處分!」劉永業回答毫無商量餘地。

    支委會研究的處分決定是:分別給信號班長陳偉國和艙段兵周秀樹以警告處分。

    黑馬灣遇險,改變了陳偉國的人生軌跡。已經通過考核準備提副觀通長的陳偉國被從提干名單上撤消了。眼看就要當上幹部,頃刻之間泡了湯,陳偉國並不太在意,用他的話說:「能揀條命回來就已經不錯了。」

    已經填好「入黨志願書」的周秀樹入黨時間延遲了大半年。

    事後陳偉國為這事請教李倫嘉:「航海長,漁船出海經過黑馬角時都要放鞭炮驅邪,我們是不是也撞上邪了。還是合該我們倒霉?」

    「黑馬角下面有很多礁石,海底地貌複雜,雖然海面看起來很平靜,但是下面水流洶湧,強大的水流衝擊小馬力漁船的推進器,往往能使機器死機,我們舢板的艇尾掛機只有5匹,所以機器失靈並不奇怪。」李倫嘉解釋說,「沙灘的水深是向岸上逐漸變淺的,從外海水下傳播過來的能量,在水變淺地方沒有辦法正常傳遞釋放,所以會突然形成了波浪,而且這種波浪的能量隨著水深減小不斷增大。你們這次能死裡逃生,可以說是奇跡。」

    從此,陳偉國、吳有糧、周秀樹、劉進喜四個從不同省份來的戰士成了好朋友,經常在一起學習談心。他們雖然入伍時間不同,文化程度不同,性格稟賦不同,但是四個人都是自覺遵守紀律、工作積極主動、勤奮好學的優秀戰士。

    李倫嘉稱他們為「四進士」,好學上進的「進」,戰士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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