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半,金沙江艦的幹部會在會議室召開。
大隊長左布沛坐在沙發正中,左邊是劉永業,右邊是吳洪坤。幹部們分坐在兩舷的沙發上。
劉永業主持會議,首先作簡短開場白:「今天大隊長從軍馬崗到我們艦檢查工作,我們表示熱烈歡迎。現在請大隊長作指示。」
左布沛環視了參加會議的幹部,問劉永業:「所有的幹部都在嗎?」
劉永業回答:「副政委、副觀通長,還有水雷軍士長去了廣州,其餘都在這裡。」
左布沛偏過頭,對吳洪坤說:「老吳,在座的幹部哪些人你認識?」
吳洪坤微微一笑:「劉政委,還有胡來福、孫敬國,其他好像都是新面孔。」
「同志們大部分都不認識吳艦長吧,他是金沙江艦的老艦長。你們人可能沒有見過,不過名字應該聽說過的。」左布沛微微一笑,「金沙江艦現在艦長缺編,大隊決定讓吳艦長來你們艦幫助艦長工作,也算是回娘家探親吧。」
一句話說得幹部們都笑了。
李倫嘉仔細打量突然到來的吳洪坤。吳艦長身材高大,寬臉膛上橫著一對長長的眉,眉毛又粗又黑,眉間有淺淺的川字紋,直挺的鼻子增加了面部的立體感,整體上給人一種沉穩幹練的感覺。
「不過說好了,吳艦長是客人,只負責金沙江艦的航行和靠泊的安全,不具體參加艦上的訓練和日常生活管理。今天趁這個機會請吳艦長和同志們見見面。」左布沛說,「老吳,你說兩句吧。」
「大隊長說我是回娘家,確實是這麼回事。能回到自己生活過的金沙江艦和同志們一起工作,我很高興。不過我可不做客人,也請同志們不要把我當成客人。我有信心和同志們合作,完成上級交給的任務。」吳洪坤面帶笑容,「金沙江艦這幾年人員變化大,這也是革命事業發展的需要,雖然大部分幹部不認識,我相信我們會合作很好的,也請同志們不要把我當成外人,對我的工作多提意見。」
劉永業接過話,說:「吳艦長很謙虛,要不是大隊的命令,我們是請不動吳艦長的。上級派吳艦長來我們艦幫助工作,我代表金沙江艦全體指戰員表示熱烈歡迎。各部門要服從吳艦長的指揮,軍事上的事要直接向吳艦長請示匯報,同心協力把上級交給的任務完成好。」
「同志們都是平頭,」吳洪坤摸摸了頭上的長髮,風趣地說,「我的頭髮有點長,看來要修理一下,符合戰備要求,和同志們保持一致。」
「艙段班長理發技術不錯,到時候讓他給你剪剪。」劉永業建議。
會議室的氣氛再度活躍起來。
「金沙江艦這段工作搞得不錯,同志們做了大量的工作,大隊是滿意的。」左布沛若有所指,「我特別要強調的是,各部門之間,部門幹部和艦領導之間一定要搞好團結,有句成語叫『同舟共濟』,我們全體艦員都在一艘軍艦上,每個部門,每個戰位都是不可缺少的,每個部門,每個戰位都一樣重要。平時航行機電、航海部門要辛苦些,打起仗來就要看槍炮部門了。一艘軍艦的戰鬥力和生存能力,是各個部門、各個戰位戰鬥力的總和,任何一個戰位出了差錯,都會影響到全艦戰鬥力的發揮,甚至可能危及全艦的生存。同志之間,部門之間有一些分歧是正常的,但不能因此影響團結,影響工作。顧全大局這句話我們經常講,什麼是大局?安全航行是大局,搞好訓練是大局,完成任務是大局,奪取戰鬥勝利是大局。」
李倫嘉和周延峰聽出了大隊長的弦外之音,相視一笑。
「我們幹部思想上首先不能放鬆,前一段修船大家很辛苦,接下去的工作可能會辛苦,希望同志們要有這個思想準備。」左布沛神情變得嚴肅起來,「最後,我還想說兩句。金沙江艦舉行命名典禮的時候,一位參加典禮的海軍首長說,金沙江艦一定是一艘英雄的軍艦,因為軍艦上的每一位指戰員都是金光閃閃的金子!我們要記住首長的鼓勵,奮力工作,為海軍事業做出貢獻!」
劉永業宣佈散會,幹部們站了起來,讓大隊長和吳艦長先走。
左布沛對陳新武說:「副長,我這次來,楊政委讓我帶了兩袋大隊農場的新米,給來部隊的家屬作口糧補貼,你派兩個人到車上搬下來。」
劉永業輕輕拍了拍周延峰的肩膀,周延峰會意,跟隨政委進了艦長室,劉永業沒有像以往那樣請周延峰坐下,站著對周延峰交代說:「副槍炮長,槍炮長今天就跟大隊長的車回軍馬崗,你們工作交接沒有遺留問題吧?」
周延峰雖然早就知道危賓聲要離艦,但聽說他今天就要走,心裡仍然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惆悵,便簡要回答:「槍炮長的物品都移交給我了,移交清單副長看過了,部門的工作也交代清楚了。」
「槍炮長走的時候,找幾個班長和老兵送送,不管怎麼說,他也當了好幾年的槍炮長了,不能太冷清了他。」劉永業囑咐道。
周延峰點點頭:「好。」
危賓聲沒有參加幹部會,單獨在房間裡收拾東西。他把被子用軍用毛毯包好,拿出背包帶,打成一個方方正正的背包,把臉盆、牙缸等日用物品用網兜裝好,放在床鋪上。午飯時,危賓聲三下二下就把飯菜吞下肚,根本吃不出什麼味道,吃完飯,把搪瓷碗洗乾淨,塞進放在床上的網兜裡,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
看到危賓聲的樣子,周延峰也不再說什麼,兩人就這樣默默坐了一會兒,危賓聲說:「我還是到碼頭等吧。」站起來就要去提背包和網兜。周延峰忙說,「槍炮長,我來。」話音剛落,門外擁進來劉殿民等幾位班長,從危賓聲手裡接過背包和網兜,呼呼啦啦地走出中走廊,下了軍艦。
危賓聲和周延峰隨後上了碼頭,來到吉普車前,劉殿民等人已經把背包和網兜放進吉普車的後座,列隊站在車子的一側。鄭耀祖、李倫嘉、胡來福和孫敬國等也站在車子的另一側,等著送別朝夕與共、共同工作和生活的戰友。
孫敬國走上前握著危賓聲的手,笑著說:「槍炮長,我們很快就會在軍馬崗
再見的!」
危賓聲說:「謝謝!」
「槍炮長,丟那媽,管他呢!」胡來福薄嘴唇一咧,逗笑道,「反正你比我
好。你都快要當爸爸了,我連老婆在哪裡都不知道哩。」
大家笑了起來,壓抑的氣氛稍稍活躍一些。
「槍炮長,老胡說得對,咱們倆都要升一級,當爸爸了。我可能要比你要早幾天升級,不管怎麼說,都應該高興才是。為了孩子多保重!」鄭耀祖藉著這個話題寬慰道。
李倫嘉說:「老危,想開點,『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別為那種人生氣,划不來。」
周延峰神情嚴肅,他上前緊緊握住危賓聲的手,懇切地說:「槍炮長,謝謝這些年你對我的幫助。」說完,低下頭,離開了人群。
危賓聲的眼睛濕潤了。
艦舷邊響起了一長二短的哨聲,這是向首長敬禮的哨音。大家不用看都知道是大隊長離艦了。果然,大隊長左布沛在劉永業和吳洪坤的陪同下,下了跳板,向吉普車走來。
看到碼頭上的情景,左布沛心裡明白了幾分,他徑直走向危賓聲,和藹地問:「危槍炮長,你的行李呢?」
周延峰上前說:「槍炮長的行李已經放在車上了。」
左布沛說:「你要辛苦了,我們得晚上才能到軍馬崗呢。」
危賓聲不說話,只是點點頭,打開車門,坐到後座上。
吉普車發動了,槍炮部門的班長們舉手向老部門長敬禮,周延峰、李倫嘉、胡來福等走上前和危賓聲告別,但危賓聲再也沒有露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