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章 心裡話
我拖著小六罵罵咧咧的就到了門外，然後一把將他摔在地上，小六既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只是像個死人一樣躺在診所門前的草地上，半天不肯起來。
看他這幅樣子，我氣就不打一出來，我說小六：「你對得起我嗎？你對得起我嗎！！你他媽不念我幫過你那麼多回，你總該記著我為你花了多少錢吧！！」說到這裡，我覺得氣有些不順，於是我緩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8000鎊，8000鎊呀！！你他媽知道8000鎊是多少錢嗎？就你現在那點兒破工資，干他媽二十年也掙不出這個錢你知道麼！！」
我情緒非常激動，說話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說的我嗓子冒煙還不罷休，於是我啐了口唾沫接著罵：「小六，你他媽不是東西！！你說，我憑什麼給你掏這份錢？你他媽是我爹麼！！我還得養著你是怎麼的？就算是我親爹，我到現在也沒給過他這麼多錢你知道麼！！」
我說了半天，見小六還是沒什麼反應，於是我乾脆蹲到地上，抓著他的頭髮：「小六，你看著我，你他媽看著我！！你看我，你們光看見我有錢是不是？有錢就能當冤大頭是不是？你們當我天生犯賤啊！！」
我甩開他的頭髮再罵：「小六，你知不知道，我就為了這點兒糟錢兒，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嗎！！我為了掙第一筆錢，第一筆錢，我他媽一天心臟最少跳停個四五次你知道嗎！！我為了掙點兒辛苦錢，成天被洋鬼子當槍使，當出氣筒子罵，你懂嗎！！對呀，你他媽也不懂，英語一句屁都不會，別人罵你也就當歌聽了是不是！！」
我嗓子喊啞了，喉嚨也破了，筋疲力盡的我無奈的垂下頭，使著最後一點兒力氣對小六說：「你們別羨慕我，沒什麼好羨慕的，我的日子比你們還艱難知道麼？你們吃的這些苦，我當年也吃過，我吃過的苦，你們將來還有的受，你們比起我來差得遠了……」說完，我歎了口氣：「你們的活兒幹不好，最多挨罵挨打不給飯吃，我的差事要是干砸了，隨時小命兒就沒了，你說，我多掙點兒難道不應該嗎？」
「還有啊，沒錯，我承認我是掙了點兒錢，可是，有什麼用呢？我這些錢，不用說別人，就連跟一般的英國白領比起來，像狗屎一樣，沒人把我當回事兒，更沒人瞧得起我你知道麼？可我付出的努力卻是他們的好幾倍！！這他媽還有天理麼！！」
「小六，你知不知道，就我掙這點兒狗屎錢，也不全都是我的，我要養家，花費，當然，這是應該的，但是，在外面，還有個跟我不相干的女人成天糟踐我的血汗錢，花錢比燒得還快，我說了你也不明白，另外，你們飯不夠吃，我掏錢給你們買，你們看醫生，我拿錢給你們付，整整8000鎊啊，用都用了，你現在跟我說什麼要死要活，你竟然能說得出口！！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你存心要我這8000鎊打水漂是不是？你想氣死我呀！！」
從開始到講完，我辟里啪啦說了半個鐘頭，我原意是想藉著機會好好教育一下小六，沒想到，我說著說著，情不自禁的跑了題，不知不覺把我這幾年心酸的苦水全都倒出來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在情緒比較激動的時候，很難控制住自己說話的思路，按照我以往的性格，心裡話是不能對外人說的，可是現在，話已經出口，還能再收回來嗎？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的話好像對小六起了些作用，他靜靜地聽完我剛才說的那些話，眼神裡好像恢復了一絲生機，小六低下頭來尋思了好半天，然後就問我：「大哥，你說我還有救嗎？我行嗎？我真的……我真的不想……」說到這裡，小六的眼淚又滴了出來：「大哥，你是不知道呀……我從小……從小被人一直欺負到大，我不想再被人欺負了……可我又沒本事，又不能打，我要是能像你一樣該有多好……」
我說：「小六，想長本事就馬上把你的眼淚收回去，別成天到晚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你要是能把你的性格改了，不愁你將來掙不到錢，還有，你記住，以後有我罩著，沒人敢欺負你知道麼？」
小六感動的痛哭流涕：「大哥，我謝謝你，你就是我恩人，我……」
他話沒說完，我十分厭惡的打斷他：「不是告訴你別哭了嗎？不嫌丟人麼？真是的……」
小六一聽，趕忙抹乾眼淚，不哭了，這時，一直站在一旁的老楊也看準時機走過來說道：「行了行了，皆大歡喜，沒事兒了，都趕緊回屋吧，你倆在外面鬧半天了。」
我轉念一想，可也是，算時間天也快亮了，等一會兒上班的，跑步的都要出來了，我一個人在這裡長篇大論指手畫腳的確不像那麼回事，讓人看見以為我有精神病，反正該說的已經說完了，小六的精神也恢復了過來，乾脆回去看看馬姑娘吧。
於是我們三個就一起回診所了，此時，大鬍子醫生正在椅子上看書，看見我們進來，劈頭問我一句：「跟你的朋友談好了麼？」
我說：「是呀，不管有什麼心事，好好商量總可以解決的，你以為我剛才費了半天勁都在幹什麼？」
大鬍子醫生笑了笑：「沒事了就好……」說著，他打了一個哈欠：「我實在太睏了，沒工夫陪你們，所以我要去睡覺了，一會兒這個女的輸完血，你們就可以送她回家了，走的時候記得幫我鎖好門，哦，對了，別忘了拔掉她身上的針頭，這個你會的對吧？」
我說：「沒問題，你休息去吧，已經打擾你這麼久很不好意思了。」說完，我又從口袋裡拿出一筆錢給他，算是一些補償，大鬍子醫生也不客氣，接過錢來數了數，然後伸著懶腰就回臥室了。
大鬍子醫生走了以後，我們三個繼續在下面聊天，說了很多有關我自己的事情，又過了一段時間，外面天亮了，我感覺時候差不多，就走過去看了看馬姑娘的輸血情況，隨後拔掉了她身上的針頭，觀察了一下她的氣色和反應，確認沒有什麼大問題之後，我招呼老楊和小六，咱們把馬姑娘送回家吧！！
我開著車再次把他們三個接回家中，妹子見我回來了，問我：「怎麼樣？」我回答她：「馬姑娘沒事的，放心吧！！」
妹子點點頭，隨後又把臉一沉：「你手上還有胳膊上的傷怎麼不找醫生看看？」我一看，原來妹子指的是先前被馬姑娘抓過的痕跡，我笑笑說：「有什麼關係嘛！！又不是很嚴重，過幾天就癒合了。」
不料妹子狠掐我的屁股：「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討厭別的女人在你身上留痕跡，看著心裡不舒服。」
暈死，我摸著紅腫的屁股對妹子解釋說：「你想哪去了？這只是意外啊，你也看見了不是麼？再說她有男朋友的，你怎麼這樣小氣啊！！」
妹子撅著個嘴，一臉不服的樣子，但又想不出什麼好的說辭，畢竟她的英文表達能力還不是很強，如果萬一要是換了對講俄語的話，我估計早就被她說得抬不起頭來了。
過了一會兒，妹子鬧夠了，於是就拉著我進了屋，然後從抽屜裡拿出家庭藥盒對我說：「手伸出來，我幫你包紮一下。」
我本想說這麼點兒小傷還用包？可是又一琢磨，我這不是自找麻煩嗎？算了，她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吧！！想到這裡，我順從的伸出了胳膊，由著她隨便折騰。
妹子一邊處理我的傷口，一邊跟我說些閒話，可是，我感覺的出來，她有心事，只是一直在心裡猶豫，不好意思講出來，兜了半天的圈子，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所以我就對妹子問道：「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吧，我們兩個之間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妹子抬頭看了我一眼，隨後用一種很輕柔的語氣問我：「親愛的，你這次又幫助了你朋友多少錢啊？」（妹子英文不好，在她口中的「幫助」指的是「借」）
我皺了下眉頭，心裡感覺有些彆扭，不過到最後，我還是老老實實告訴她：「前前後後大概一萬多吧。」
聽到我的回答，妹子歎了口氣說：「親愛的，我不是說你幫朋友不好啦，可是你知道麼，自從你接管了這些工人以後，家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存下錢了，而且我們的存款還在不停的減少，我怕……我怕將來我們連生活的費用都拿不出來了，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替我們自己想想呢？」
妹子的話說到了我的痛處，其實這些我都懂，可我就是狠不下心，說的難聽一些，我抹不開面子，每當看到同胞們需要幫助的表情時，我又不忍心棄他們於不顧，在這些勞工裡面，除了老楊以外，幾乎人人都拿我當大哥看，可是大哥心裡的難處，又有幾個人能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