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章 坐地起價
眼看著在我面前的這麼多同胞，我心裡感覺很壓抑。從他的的氣色上來看，一個個面黃肌瘦，好像很久都沒吃飽飯，而且還很髒，這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隔得老遠都能聞到。以前上學的時候，我也聽說有偷渡過來的中國人，但卻從來沒見過，想不到這一次，竟然見到了一大堆。有時候我就挺不理解的，好好地不在家待著，非要跑到這種地方來幹嘛？英語不會說，護照身份也沒有，錢掙得又不多，還要冒著生命危險，這麼做值得嗎？
也許，值得不值得，不是我能說了算的。我知道，人不能用自己的世界觀去代替別人想問題。一百個人，一百個想法，話說回來，我更沒資格去評價他們，因為我也是一個沒有身份黑戶口。而且，我的一切罪過，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明明有書不好好讀，偏要學著去賭錢，弄到今天這步田地，前途盡毀，實在是自作自受。
更可悲的是，現在的我，為了生存，還不得不參與到販賣同胞的勾當中來，對像我這種民族自尊心很強的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如果事先知道是這種情況，打死我也不會來的。可惜，現實中的事情，不是我想怎樣就怎樣的，既然已經來了，我就要硬著頭皮幹下去。同時，我還在心裡安慰自己，我就是個做翻譯的，又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我不做，其他人也一樣會鑽這趟渾水，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想到這裡，我問周大哥，這些人都從哪來的？周大哥說：「這個還真不好講，全國各地都有，東北的啦，福建的啦，安徽的啦，等等等等……都是我們那頭招聘過來的，也有人是互相介紹的，總之情況很複雜。」我又問他，這些人是不是都沒有護照？周大哥說沒錯，能辦護照，誰還用偷渡啊，他們也是圖便宜，要是按正規渠道辦出國，估計要花好幾倍的錢，而且還不一定能辦下來。
我說你怎麼不讓他們到外邊來上廁所啊，搞得屋子裡那麼臭？周大哥歎了口氣，沒辦法啊，這邊最近查的嚴，當初我們從海岸線過來的時候，差點兒讓海警發現了，所以我才告訴他們不許隨便外出，萬一要是被人抓住其中一個，剩下的全都跑不了。我點點頭，原來是這樣。這時，躲在一旁的大塊頭（卡特）走了過來，捂著鼻子跟我說：「你快去數數，是不是42個人？數完了趕緊告訴我。」
我心想，你也知道臭啊，好差事從來不找我，難道我就不怕臭麼？不過想歸想，嘴上卻不能這麼說，要不然他一會兒又該罵人了。我忍著撲面而來的騷臭味，開始數人頭，一個……兩個……三個……等我數完，發覺人數不對，只有39個，我以為自己數錯了，就又數了一遍，一個……兩個……三個……哎？見鬼了，還是39個，這是怎麼回事？
為以防萬一，我連數了三遍，確認無誤之後，我才向大塊頭（卡特）報告，沒有42個，只有39個。大塊頭（卡特）想了想，然後就問我，你肯定嗎？我說肯定，數好幾遍了。大塊頭（卡特）又說，你問問他（指周大哥）是怎麼回事，說好了42個，怎麼變39個了呢？於是我就問周大哥，為什麼人數不對？周大哥尷尬地笑了笑：「兄弟，不是我不負責任，只不過半路途中死了3個，所以人頭湊不上。」
我一愣，死了？怎麼死的？被我這麼一問，周大哥臉上顯得很不自然，他支支吾吾的回答我說：「這個……這個嘛……嘿嘿，得病死的……」我一聽這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很明顯他在撒謊，別看他歲數比我大，騙人的本事可真不怎麼樣。我接著問他，死了以後呢？屍體在哪？周大哥沉默了一會兒，半天才擠出一句：「都扔海裡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我很生氣，且不說他之前的那句話是真是假，單憑他把人扔到海裡這件事，就讓我對他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感。我不懂，大家都是中國人，又同坐一條船，漂洋過海來的誰都不容易，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把人扔海裡呢？枉我之前還稱你一聲大哥，你怎麼對自己的同胞那麼沒有人情味？
雖然我心裡對他很反感，但是跟他又不熟，我也不好意思發作，只是淡淡的對他說了一句：「人都死了，你怎麼跟他們的家裡人交待呢？」周大哥聽到我的話，尋思了半天，好像聽出來點兒意思了，他摸著腦袋，而後又無可奈何的對我說：「兄弟，這人都死了，總不能讓我把屍體擺船上吧？會腐爛的，船上還有其他的人，誰願意每天睡覺的時候對著幾個死人呢？我也很難做啊。」
周大哥的一番話讓我語塞，按他這種說辭，貌似也有點道理，可我還是不能認同他的做法，這太不人道了。難道就沒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嗎？我不知道，或許，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難處吧，我不該這麼偏激，大家都是在討生活，應該互相理解。況且，這年頭，人都是被逼的，就像我一樣，明明想當個好人，卻由於各種原因不得不給黑幫做事，將來會怎麼樣，誰都不敢保證，有時候我也怕，會不會有報應呢？
算了，反正死的人我又不認識，同情又有什麼用？中國十幾億人口，我能同情的過來嗎？這都是命中注定啊。感慨過後，我把具體情況跟大塊頭（卡特）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他聽完我的解釋後，眼珠子一轉，然後對我說：「你告訴他（指周大哥），人數不對，我們這批貨不收，除非他肯降價。」說完，他又提醒我一句：「好好翻譯，盡量讓他明白我的意思，別給我搞砸了，知道麼？」
哼，我會不懂你的意思？我心想，來英國這麼長時間，我對英國人的那套作風簡直再熟悉不過了。說實在的，不過是一些廉價勞工，多幾個人少幾個人有什麼關係呢？他這分明是坐地起價，想佔便宜！！而且，根據我的瞭解，大塊頭（卡特）故意殺價，並不是為了大老闆的利益考慮，而是想把這筆錢砍下來中飽私囊，說句難聽的，這就是貪污。
我心想，大塊頭（卡特）你膽子真不小，艾瑞克的錢你也敢私吞，就不怕我告發你嗎？可是話又說回來，以我目前在家族裡的地位，就算是說出去也沒人信。也罷，艾瑞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就暗地裡互相折騰吧，最好都咬死了我也清淨。想到這裡，我告訴站在一旁的周大哥：「我們管事的說了，你人數不夠，不能按原價給，你打個折吧。」
我剛一說完，周大哥的臉拉得就像苦瓜那麼長，他一邊搖頭，一邊為難的說：「兄弟，價格都是事先商量好的，怎麼能說改就改呢？你看我跑這一趟也不容易，再打折的話，我就沒錢賺了啊。」我說你拉倒吧，你這麼精明一個人，賠本的買賣你會做？周大哥急忙擺手，「兄弟，你這話就不對了，你看，最近行情不好，價錢收得也便宜，再加上又死了三個人，我總要給他們的家屬表示一下吧？這些都要用錢，一來一回，我就真沒利潤了，要不，你再幫我好好說說，行不行？」
周大哥說著說著，又拿了一條「中華」往我手裡塞，那意思很明顯，你再疏通疏通？說實話，對中國人的這套辦事方式，我向來都不太感冒。因為在我看來，辦事就辦事，有話就明說，怎麼老想著走後門兒呢？我趕忙推掉了他手裡的煙，然後對他說：「周大哥，你聽我一句勸，這麼說吧，你我都是中國人，中國人當然幫中國人了是不是？」周大哥一聽急忙點頭：「對呀，對呀，那你一定要…………
我說你先等會兒，他話沒說完，我打斷了話茬，隨後繼續跟他解釋：「周大哥，不是小弟不幫你，你也看見了，我就是個跑腿的，定價的事情，我說了也不算啊，你跟我說這麼多是沒用的。實話告訴你吧，我們老闆今天擺明了是要宰你一頓，躲是躲不掉了，如果你不配合的話，他們要是耍起流氓，光提貨，不給錢，你能怎麼樣？難不成你要和他們拚命？就你帶的這幾個人，能打得過他們嗎？而且他們每個人都有槍。」
聽完我的一番話，周大哥愁得眉毛都要擰到一塊兒去了，他問我：「那怎麼辦？」我說這樣，既然人都讓你帶來了，再送回去是不可能了，打折的事情，你暫時先答應他。不過，至於減多少，這個還有商量的餘地，我可以在這方面幫你下工夫，而且我跟你說，那個管事兒的大塊頭，也不是一定要砍你價，他想拿回扣，你懂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