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姝 第1卷 十九、樊籠釋美扮無私   溫泉洗浴定終身
    楊紅袖在梅園住了一個月,一個月裡除了練習武藝外,便是和玉奴一起在園中漫步,平時極少外出。

    那天像往常一樣,楊紅袖在園中揮鞭習武,玉奴坐在一邊的石椅上繡著荷包。忽然楊紅袖鞭稍一轉一帶,將一枝開得正艷的紅梅拋到了玉奴懷中。玉奴一下反應不及,嚇得將手中繡著的荷包脫手揚出。

    楊紅袖大笑著到她面前,彎腰拾起荷包,要交還玉奴。見她尤自驚魂未定的樣子,便打趣道:「我聽說鮮花配美人,便採了花送你,怎麼你竟如此心慌?」

    玉奴撅著嘴說:「你這哪裡是送花,分明是送驚嚇!」她見紅袖站在花前微笑的樣子接著揚聲笑說道:「小姐若說『鮮花配美人』,我覺得呀,這全天下的花也配不上你。」

    楊紅袖捏著她的臉道:「好啊你,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你話裡的玄機。當心我拿鞭子抽你。」

    玉奴忙握著雙手告饒道:「好小姐,放了我吧,我說的是真心話。」

    楊紅袖見她裝出一副可憐相,便鬆了手,將荷包遞給她。這一下才看清荷包上繡的不是花不是蝶,卻是一隻振翅翱翔的蒼鷹,繡工精細,手法繁複。楊紅袖低頭抿嘴一笑,說道:「好丫頭,說,這是送誰的?你是想男人了吧?」

    玉奴雙手捂著臉,做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道:「小姐真不害羞,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

    楊紅袖努起嘴,偏著頭,佯嗔道:「你繡得,我還說不得?」

    玉奴沒法,只得坦白道:「好了好了,我說,免得你自己心裡瞎猜想。上次北去的路上,趙甘的荷包丟了,他讓我簡單的做個給他,我在梅園裡閒來無事,就在上面繡起了花樣。哪是你想的那樣了!」

    楊紅袖看著玉奴緋紅的雙頰,笑說道:「我看你的荷包就要繡起了,不如明天我帶你去把荷包給趙甘吧?」

    「小姐,你真是!」玉奴端起膝上的小竹簸箕逃也似的跑開了。

    第二天楊紅袖果然帶玉奴離開了穗州。兩人一前一後快馬揚鞭,一路笑語連連,惹得路人羨慕不已。

    楊紅袖似乎對她們所行的路甚是瞭解,哪裡有宜人風景,哪裡有特色美食,哪裡有怎樣的民俗風情,她都是瞭如指掌,一路上帶著玉奴遊歷名山,泛舟湖上。兩人享受著各種美味食物。總是聽見用玉奴開心又略帶驚喜的口氣說「太美了,我從沒見過。」,「太好吃,我從沒吃過。」,「太開心了,這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日子。」

    兩人一路玩一路走,足足花了一個多月才到京城齊王府邸。

    到了齊王府,交還了齊王令牌,楊紅袖才得知齊王要娶紈素的消息。齊王在皇帝面前提起自己的婚事,求皇帝降旨將紈素指給他做王妃。皇帝以紈素身世不明為由,將這件事壓了下來。哪知齊王並不死心,在皇帝寢宮前跪了一整夜,最後昏厥過去。幾個太監將他送回王府後,他便開始不思飲食,也不見任何人。齊王因為母親早逝,幼時體弱而得皇帝分外的愛護。那皇帝因見自己最愛的小兒子如此癡迷,最終拗不過他,只是降旨說自己不再干涉齊王的婚事。齊王知道這是父親做出的最大讓步,他雖不願賜婚,但自己娶誰為妻便是自己說了算了,忙跪下謝了恩,一陣風似的跑到管家那裡,準備著手大婚之事了。

    紈素整日呆在府裡單為她準備的抱廈中,門口又有守衛輪班把守,每天只是有丫鬟送進來一些飲食和湯藥。她覺得精神不濟,便也不常向外走動,對府裡準備齊王和她的婚事這件事竟一無所知。

    楊紅袖住進齊王府的當天便打探清楚了紈素的住處,等到大概子時的時候,她偷偷潛進抱廈中。紈素自從住進齊王府後每晚睡得都不踏實,聽到一點動靜便會驚醒。這天晚上聽到有人推窗而入,她忙地坐了起來。

    楊紅袖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自顧自地點起燈,倒起茶來喝。

    紈素趿著鞋看著眼前這個鎮定自若,紅衣似血的女子問道:「你是誰?」

    楊紅袖坐在桌前,拿下茶杯,看向她道:「你似乎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嘛,我可以告訴外面想救你的人,不用白費力氣了,因為未來的齊王妃現在過得很滿足。」

    紈素臉上閃過一個吃驚的表情,但她馬上恢復了平靜,只是說道:「你聽不懂我的話嗎?我問你是誰?」

    「我叫楊紅袖。我們見過很多次,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紈素聽她這樣一說,立馬折身去床頭娶自己的劍,無奈便是這點動作便已經累得她氣喘吁吁,劍橫在眼前,竟只能拔到一半。

    紅袖看著她說道:「你不用白費力氣了,你殺不了我的。」

    紈素用冷冷的彷彿冬日寒風一樣的眼神看向她道:「你為害武林,與我是敵非友,我沒有什麼可跟你說的,你走吧。」

    「你若不擔心秦睦庭的狀況倒也罷了,畢竟是要做王妃的人了,可是你就一點也不擔心你師父的情況?」紅袖淡淡說道。

    「我師父怎麼了?你把她怎麼了?」紈素有些激動起來。

    「你大可不必如此,她不過是受了一些輕傷,想這幾日也該好了。說不定還可以趕來喝你的喜酒呢!」紅袖仍舊是用一種輕描淡寫的口吻說道。

    「什麼喜酒,什麼王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紈素將劍放在桌上,扶著桌邊坐了下來。

    「這可就奇了,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婚事,難道只有新娘子自己不知道?」紅袖故作驚歎的說道。

    「不知道,不知道。」窗欞上的鸚鵡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聽兩人談話,竟然學起舌來。

    紈素看向那只被拴在架子上的鸚鵡,悵然道:「其實我也並不比它好到哪裡去。」

    楊紅袖走到窗前,掰開鸚鵡腳上的金鏈子,鸚鵡撲騰了兩下翅膀,從窗外飛走了。她轉過身看向紈素道:「我可以放它走,也可以放你走。它倒是願意離開,就是不知你願不願意。」

    紈素眼中閃過一絲光,但是瞬間又黯了下去,「沒用的,」她歎息道。紈素深知自己如今內力盡失,身若無骨,便是出得了王府也還是逃不出齊王的追捕。她轉身向床邊走去。

    「你把這個服了。」紅袖不知從哪裡取出一粒藥丸來。

    紈素輕搖了一下頭道:「我不相信你。」

    紅袖將那粒烏黑的藥丸拋向紈素,紈素只得伸手接住。楊紅袖看著紈素淡淡說道:「你信也罷,不信也罷,這是你唯一一次出去的機會。你不願意離開,莫不是想要留在這裡做王妃?」

    紈素看著她說:「你休要激我,我雖不知你為何要放我,但是我即使離開這裡也不會感激你,因為你傷我師父在先,今日我不能替師父報仇,他日遇見你,我一定還會向你討要一個公道。」紈素說完這些便仰頭將那藥丸吞下了。

    「隨時奉陪。就怕你哪日忽然想通了,向我討你的王妃之位,只怕我是不能還你了。」楊紅袖看向紈素笑說道。

    「這瓶中還有六粒藥丸,你每隔三個時辰服一次。」楊紅袖將一個小瓷瓶放到桌上,「西門外的柳樹下有一匹馬,我就不送你了。」說完這些她縱身躍向窗外的黑幕中,消失了蹤影。

    紈素服下那藥後大約一炷香的時間,便感覺丹田內似乎有一股真氣在竄動,內力似乎恢復了許多,她整理好衣衫,將楊紅袖留下的藥收了起來,抓起桌上的寶劍,滅了燈,也挺身躍向窗外的漆黑裡。

    第二天,齊王得知紈素離開,調動了全城的人手尋找,結果仍是毫無下落。晚上,齊王將楊紅袖叫進自己的書房對她說:「紈素不知怎麼被人擄走了,你替我各方打探她的下落,這個令牌仍舊由你保管,各方兵將任你派遣,不論你耗費多大的努力,我都要你把紈素帶回我身邊。」

    楊紅袖慢慢接過令牌,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紈素沒有直接回穗州,她知道,通往穗州的路上一定追兵不斷,關卡不斷。她回到桃花塢,在那裡董媽和於婆一直照顧著她,直到她傷癒。紈素一心掛記師父,得知師父已經從五劍門回到秦家,她便要啟程去秦家。董媽一手撫養她長大,對她此行很不放心,兩人商量好扮作母女,從桃花塢一路到了穗州。進入穗州後沿路有人排查,董媽便在紈素臉上點上許多麻點,用頭巾包裹嚴實。遇到那查問的官兵便說自己女兒生了水痘,臉上留下了許多麻子,要去請醫生診治。那官兵揭開紈素頭巾,一見之下果覺很醜,認為絕不會是傳言中要找的那個美若仙子的女人,便放他們同行了。

    紈素帶著董媽到秦府附近時,見四處都有人在監視,便讓董媽先進去,她自己則等到天黑越牆而入。

    董媽見著秦文樓,將別後的事情一一說給她聽,鶯哥也在一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秦睦庭和沈笑得知紈素晚間會回來,飯後便一直等在廳上,兩人楚河漢界對起棋來。

    大約到了二更天的時候,秦睦庭忽然放下手中的棋,向廳堂外跑去,沈笑不明就裡,立馬跟了上去。沒走幾步,只見紈素像以往一樣一身月白長衣在月光之下緩緩向他們走過來。

    秦睦庭大喜過望,自從濟渡堂一別,他每日度日如年,日思夜想的人,終於出現在眼前,叫他怎能不開心!他立刻上前抓住她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裡,激動地問道:「素妹,你可好啊?」

    紈素看著消瘦了許多的秦睦庭,一時說不出話來。

    離他們幾步之遙,沈笑定定站在那裡,他終日深鎖的雙眉漸漸展開,心中那塊巨大無比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他悄然轉身離開,背影竟顯得如此孤單。

    看著沈笑離去的背影,紈素從秦睦庭手中抽出了雙手。紈素要去見師父,秦睦庭便一路領著她到了秦文樓那裡。

    見到紈素,最開心的當然莫過於鶯哥。紈素和師父剛說了會兒話,她便催著紈素到她房中,兩人同榻而眠,互訴別來種種,直到天快亮了才稍稍休息了一下。

    鶯哥每天都要去府外玩上一兩個時辰,說是每天憋在府中悶得喘不過氣來。紈素卻不敢隨便拋頭露面。那鶯哥便自信滿滿說:「你若想出府,每日正午,有一刻鐘的時間,府外無人監視,那些守在這裡的人一個也沒了。我以前還覺得奇怪,後來發現一定是他們的領頭腦子有問題,不然這麼大的漏洞,這麼久都發現不了。」

    紈素若有所思道:「也不一定,說不定她是故意的。」

    隆冬時節轉眼便至,皚皚白雪又將大地覆蓋,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這天一大早,鶯哥便跑到紈素房間拉她道:「府外監視的人撤走也有幾天了,我看他們是真走了,今天我帶你出去玩好了。」

    紈素撇開她的手道:「先說說玩什麼,我才想要不要去。」

    只見鶯哥俯身到她耳邊,低聲說道:「離這裡十里地的山上有一口泉水,很是隱秘,那泉水常年都是熱的,難得今天下這麼好的雪,不如咱們去那裡一邊賞雪景,一邊泡個澡。你覺得怎樣?」

    「你知道我怕水,從來不敢下水的,我看這個主意真是不怎麼樣。」紈素看著滿臉興致的鶯哥道,「不過我倒是願意去看看雪景。」看著鶯哥的臉上由失望轉而興奮,她不禁也笑了起來。

    「好啊,好啊,那咱們走吧,吃午飯的時候還能趕回來。」鶯哥一邊說一邊就拉著紈素向外走去。

    兩人騎著馬,又走了一截路才到了鶯哥所說的地方。紈素一看那四周灌木叢生,層層疊疊確實難找。鶯哥說她也是有一次追兔子偶然發現的,到了那裡她便先脫下鞋子,站在泉水裡的一個石頭上,喊道:「好暖啊,好暖啊,你也下來試試。」

    紈素只是搖搖頭,她站在一叢樹後,那裡有一塊兒乾燥的地方。

    鶯哥脫下衣服,滑進水裡,水面上霧氣騰騰,她躺在那池中很享受的樣子。她一邊用手撩著水,一邊問紈素:「你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怕下水嗎?你要是知道原因的話,說不定就可以克服這種恐懼了。」

    紈素回憶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腦子裡有一種印象,我沉到了水裡,怎麼使勁都不能把頭伸出水面,鼻子裡,眼睛裡,耳朵裡全是水。我在水裡使勁掙扎,但是卻毫無用處,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我永遠也忘不了。」

    「不如你也下來,你放心,有我在你身邊,不會讓你被水淹的,我水性好,你是知道的。等你真正體會到水也不是那麼恐怖的時候,你就不怕了。」鶯哥向紈素伸出了手。

    紈素搖了搖頭,撿起一枝樹枝在雪上寫起了字來。

    鶯哥見紈素這樣,就轉開話頭道:「昨天我替嬸娘拿藥,路過沁香院的時候,」她見紈素臉上有疑惑,便補充道,「是一家妓院,看見光光散人死在那裡。」她見紈素臉上一副漠然的表情,似乎死的那個人她根本不認識一般,便又接著說道,「你猜我在那裡還看見了誰?」

    紈素見她口氣神秘,便問道:「你看見誰了,也值得這樣大驚小怪?」

    「是沈笑!我就說他不是個正經人!」

    紈素寫字的手停了下來,她正準備說話,忽然聽見一個腳步聲,來人速度很快,她待要阻止那人靠近,卻從樹後看見了趙甘。

    趙甘看見了水中的鶯哥,立馬用袍袖擋在臉前,漲紅了臉,低著頭語無倫次地說:「我不知道,在下無意冒犯,我聽到一個熟人的聲音就過來看看,不知道姑娘在這裡沐浴,還請姑娘恕罪。」

    那鶯哥初開始見到一個男人出現,驚得瞪大眼睛張開嘴巴,不知該如何是好。見趙甘提袖擋在臉前,她忙躲到一塊巨石後,說道:「分明是一個登徒子,還在那裡強辯什麼,還不快走!」

    趙甘緊閉著眼,低頭向地連連作揖,道:「姑娘息怒,姑娘恕罪。」忙轉身逃也似的跑開了。

    因為有樹叢擋在自己面前,趙甘又在驚慌之中,紈素覺得他應該沒看到自己。難道是剛才自己說話的聲音,被他認出,所以會找來?他在這裡,那齊王會不會就在他身邊呢?紈素心中思量著。鶯哥已經穿好衣服,臉頰上兩朵紅雲,久久不散。

    兩人回到秦府後,鶯哥直接跑回房中,推說自己不舒服,把自己關在屋裡,午飯晚飯都沒出來吃。

    第二天紈素敲門進了她房間,見她兩眼滿是紅血絲,知她定是一夜未眠,紈素想說些開解的話,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她不知道,在鶯哥的心中,一粒愛情的種子已經開始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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