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姝 第1卷 十二、有心修書陳時弊   無意揮劍遇恩師
    沈笑和秦睦庭被倒掛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路過的人救下。兩人都在心中納悶,秦睦庭尤覺得莫名其妙,沒來由的遭一通鞭打。見秦睦庭外衣已然破爛,沈笑便在路人手中買了一身還算乾淨的舊衣裳給他穿。

     兩個人一路走著,想找個地方打個尖兒,歇歇腳。見前面有個很簡陋的茶鋪子,鋪子裡三三兩兩的坐著些人,就也過去了。坐在那裡剛叫了一碗茶就聽到旁邊的人閒聊說:「聽說這次事情鬧得還挺大,叛亂的事情穗州秦家都有參與。」

     雖然說話人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沈笑和秦睦庭都聽得清清楚楚。沈笑看向秦睦庭,無奈的笑了笑。

     「沒想到秦顯之將軍一生為朝廷賣力,他兒子卻要背叛朝廷。」那個人又接著說道。

     「可惜了秦將軍死得早,正當壯年就已經是武將中的領頭人物了,他若還活著那現在必定顯貴非常啊。」只聽另一個人接話道。

     「可不是,他當年憂思國事,棄筆從戎,攻無不勝,戰無不克,神一樣的人物啊,就是可惜死早了,……」

     秦睦庭聽到這裡不想再聽下去,父親當年的輝煌自己比他們可知道得清楚多了,懶的聽他們在這裡道聽途說。他正準備起身,只聽那人接著說道:「也可惜他那個兒子不太高明。」

     秦睦庭一個愣怔,復又端坐在那裡,倒要聽聽自己怎麼不高明了。

     沈笑這時已忍不住偷笑了起來。

     「聽說前陣子秦家老夫人八十大壽的時候,有瓶皇上賜的凝冰金露很是神奇,引得眾人紛爭啊,江湖上沸沸揚揚,最後一個天仙一樣的姑娘打敗了所有人,拿著金露回去給師父治病,誰知道秦家把金露給掉了包了,她師父飲了那金露以後啊,癱了,現在跟個活死人一樣。你說秦家小子這招狠不狠。」

     秦睦庭聽到這裡如醍醐灌頂,原來如此,她原來是因為這樣。可是被她拿去的金露明明是真的,如果真如傳言說的那樣,那真的金露呢?秦睦庭不解的望向沈笑。沈笑手一攤,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然後拉起他,走出了茶鋪。

     「兄弟,我本來打算帶著卞良去見那州官,交給朝廷,然後讓那州官上疏直達天聽,現在卞良雖被楊紅袖劫走,但是上疏朝廷這回事我還是記掛在心,我還是要去州府一趟。你不必與我同去,前面不遠處有家廢棄的農舍,你可以去那裡先休息下,兩個時辰後我去那裡找你。」沈笑一覺得秦睦庭有傷在身,二覺得他實在不必為自己趟這趟渾水,平白受冤枉,便說出這些話來。

     秦睦庭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絞盡腦汁,二來自己也覺得疲乏,想著沈笑都能應付的來,便同意了。二人就此分手。

     沈笑轉身繼續上路,秦睦庭則進了農舍裡,找了些乾草撲在地上,本想小憩一下,但是心中思緒萬千,越想越有精神,最後乾脆走出農舍,在附近自己玩轉了起來,但是心中依舊沉沉的放不下。

     沈笑到州府倒是沒費多少時間,州府中也是一副頹樣,府衙裡三兩個衙役散坐在衙門口聊天。沈笑直接就進了府衙裡。進去後見一個老頭在擦著衙門裡的桌椅,沈笑徑直走到他身邊,說道:「帶我去見你家老爺。」

     那老頭抬頭看了一眼沈笑,低下頭繼續擦。

     沈笑見他對自己愛理不理,也懶得和他多費口舌,只是伸手用力一拍,那老頭擦的桌子呼啦一聲歪倒了。老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但是立馬又恢復平淡,說道:「何苦呢,白白的損了一張桌子,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沈笑有些錯愕,那老頭看著他繼續說道:「你也看見了這甘州現在是怎樣的情形,我的罪責自不用說,輕了削官,重了死罪啊,現在人們都避我還恐不及,你找我這樣一個朝不保夕的人又有什麼用呢?」

     沈笑並不聽他感歎世態炎涼,只是說:「我要你寫份折子,由驛站呈給皇上。」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那老頭摸摸頭問道。

     「沒有。」沈笑眼神篤定,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跟我來。」那老頭把沈笑引到自己書房,指著自己的書桌說:「你自己寫好了,寫完了我給你蓋上印鑒。」

     沈笑似乎沒聽見他的話,自己走到窗前,看著窗外,若有所思的說:「我念你寫。」

     老者無奈的搖搖頭,走到書桌前坐下。

     「吾皇明鑒,當今之勢,外有強寇虎視眈眈,內有強權不尊王法,稅重不收,百姓度日苦矣。國為民而成,孰謂民之本?安定而已。每見弱民頂上無寸瓦,腳下無片土,胸無點墨,口無餘糧,憂思甚矣。又見霸勢強權為非作歹,勾結上下,盡斂財聚便之能事,竟無法可止,心甚痛哉。富民方可強國,國強則敵懼;令行方可禁止,止禁則世遂。世事艱辛,減賦稅以增國祚,禁朋黨以振朝綱,繕法令以絕強惡,遵道義以順民心,通言路以明耳目,強兵事以御外辱。誠願吾皇察此諫言,家國振興,翹首以待。」

     沈笑念完轉過頭看向那個老者,見他一邊落款蓋印,一邊歎氣搖頭。那老者合上奏折說:「這個折子一遞上去我的老命可就算了結了。不尊帝王不說,還得罪了當朝宰相,死得就更快嘍……」

     沈笑並不聽他說什麼,只是遞給他一方手帕,黑色的手帕上用金絲線繡著一隻振翅欲飛的五爪雄鷹,鷹眼犀利,讓人心頭一震,頓覺不寒而慄。沈笑看向老者,認真的說道:「當初是我打開糧倉,害你受責,今天又是我逼你寫奏折,害你有性命之憂。這個方巾,你把它縫在衣服顯眼處,每日不離,可保你性命無虞。」

     老者道:「年輕人,你做的,都是我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啊,我總是顧慮太多,這也要考慮,那也要考慮,猶猶豫豫,最後什麼都做不了。我還要謝謝你,幫我擺脫良心的譴責。」

     沈笑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此間事情已了,想起秦睦庭還在等著自己,只好告辭離開。

     秦睦庭因思緒雜亂,無法入睡,索性起來在農舍附近的小樹林裡轉了起來,連日種種,自己的遭遇,國家的境況都讓他頗覺迷茫。他抽出劍,在小樹林中揮舞起來,他盡情發洩,狂舞手中劍,似要將連日的不滿同渾身的精力一起消耗盡,他想讓自己疲累到極點,這樣就沒有心思再去想別的事情了。

     就在他盡情揮灑,進入忘我之境時,忽然聽到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庭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收了劍招,循聲望去,果然不遠處見一個老者精神矍鑠,眼帶笑意。秦睦庭驚了一下,心中立馬歡喜起來。來的人原來是秦睦庭兩年未見的師父。秦睦庭的師父方伯衡也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此人武功自成一家,過慣閒雲野鶴的生活,漂泊不定,來去無蹤。秦睦庭就是當年他遊歷穗州時收下的徒弟。他以前本不想收徒,因見秦睦庭資質上佳,實在是起了愛才之心,故而在穗州盤桓良久,收下了這個徒弟。以後每年他都會去穗州兩三個月教習秦睦庭武藝,只是這兩年卻不知為何不曾出現。

     秦睦庭見到恩師,喜不自勝,跪下磕了個頭,問道這兩年來師父的境況。只聽方伯衡道:「習武這個事,投對師門雖然重要,但個人資質就更加重要了,我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都教給你了,怎樣變通精深還看你自己的悟性啊。本來我去年就想來看看你,只是路上遇到個人,和我甚是投緣,我倆比了一局棋,這不,一年也沒分出勝負來。我心中著實記掛你,就暫時離了他,來看看你,過兩天我還回去和他接著比的。」秦睦庭見師父說到這裡的時候兩眼放光,知道師父是遇到對手了。世人都知道方伯衡武藝蓋世,卻不知他棋藝也是登峰造極,這麼多年師父行走江湖罕逢對手,能入他眼的人也是可數的,這次竟然肯為那人逗留一年之久,可見那人非同尋常。

     秦睦庭正想問師父在何處停留,只聽師父壓低聲音繼續講到:「這個人是個隱士高人,武藝不在我之下,五行六術無不精通。這次你和我一同去,求他收你做徒弟,有我在旁邊給你說情,一定行得通。」說到這裡還有一些得意的神色。

     「不行。」秦睦庭斷然說道,「庭兒只有你一個師父,師父的本領我還沒有學來萬一,我還要跟著師父繼續學藝。」

     方伯衡急了起來說道:「你這孩子怎麼不知道變通,師父現在沒本領教你了,給你找了個好老師你還不願學。真是恨得我牙癢癢。庭兒你聽話,你再學了他的本領,整個天下都沒有你的對手了,千萬不能做井底之蛙,不能死腦筋。」

     秦睦庭並不跟他爭,但是神色間也並不見同意他的話。方伯衡見他這神情自己搖頭擺手的說:「好啦好啦,先不說這些了,以後再談。」說到這時突然停了下來,原來他看見了秦睦庭脖子上的兩道鞭痕。

     他把秦睦庭拉到身邊來,眼中充滿不解與疑問的神色,拉下秦睦庭的衣領,見到了卻是更多的鞭痕。方伯衡心中有些惱怒有些心疼,給秦睦庭脫下上衣,只見他前胸後背到處都是皮開肉綻,佈滿鞭痕。

     「這是怎麼了?誰下的這麼狠的手?」方伯衡心中慍怒。

     「沒什麼,是庭兒學藝不精,師父別生氣,已經不疼了。」秦睦庭有些尷尬的笑著說。

     看著徒弟身上還未結痂的傷口,方伯衡心中有些難過。「來,我這裡有些治傷的良藥。」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小瓶藥粉來,仔細撒到秦睦庭傷口上。再看傷口上有些沒有結痂的地方已經不再出血了,才放了心。

     「師父的藥果然神奇,現在一點也不覺得疼了。」秦睦庭笑著向方伯衡說道。

     「你不肯拜人家為師,卻還是要用人家的藥。」方伯衡酸酸的說。

     秦睦庭已經知道這藥的來處了,只是呵呵一笑。方伯衡將剩下的半瓶藥塞給秦睦庭,見他要推辭,說道:「我用不著,我可不會被人用鞭抽成這樣。」

     秦睦庭摸摸頭笑起來。方伯衡向秦睦庭問原委,秦睦庭只好把路遇楊紅袖以及在茶鋪上聽到的話跟師父說了。

     「楊文廈這人我倒是有耳聞,聽你這一說,她徒弟和她的做派還真是頗為相似。」但是轉瞬他就一改嚴肅的神情,嬉笑著說道:「庭兒,雖然說你沒有在凝冰金露裡放毒藥,但是楊文廈也是因為凝冰金露才癱的,你應該負責為她找大夫治病。我說啊,我那個朋友就是個神醫啊,他遊歷四方時就是以醫者的身份示人的,你不如去求求他,看看他有什麼法子。或許救了楊文廈,也讓那個楊紅袖不再恨你呢。」

     秦睦庭知道師父的意思,說來說去還是讓自己去見那個所謂的高人。方伯衡見他似乎不為所動,只得自顧說道:「我這次出來除了看看你,還有別的事情要辦,你一定要記得去找他,他現在住在灼鍾山堞木溪邊,你到了山腳下,沿著溪水往上走,大約兩個時辰就能到了。好了,我要走了。」

     秦睦庭見師父這麼快就要離開自己心中不捨,但是想到師父素來的秉性,知道自己也是留他不住,只好與他話別,磕了個頭,說了些保重的話。

     秦睦庭送別了師父,回到農舍時,見沈笑已經等在那裡。便向沈笑訴說了遇到師父的情況,只是略去了師父勸自己改投他人門下不說。

     沈笑說道:「這裡的事情已經了了,明天一早你就啟程回穗州吧,免得家裡人掛念。我母親的忌日將近,我要去她墳前上柱香,最快也要過半個月才能回去你那裡。」

     秦睦庭看著沈笑說:「我想先去尋一尋那楊紅袖,向她解釋清楚。」

     沈笑哈哈笑道:「她已經認定是你做的,不是你做的也是你做的,說不清楚。」

     秦睦庭自己低頭略一沉思道:「但是我還是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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