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的皇宮如同花園,一年四季各色花卉競相開放。天氣漸漸轉涼,一夜寒風,吹開千株山茶,有照殿紅、鶴頂紅、一捻紅、香粉等名貴品種,紅、黃、白、粉顏色各異,一枝上數個花苞,開得鋪天蓋地。一場冷雨,打落萬朵花瓣,殘紅滿枝椏。
「喜歡這花?」見水紅顏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山茶花,百里玄囂問道。
她將目光收回,緩緩搖了搖頭:「不喜歡。」
「哦?」他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太嬌弱,經不起一點風吹雨打,開得再燦爛又如何,只一場雨就讓它們破敗不堪。」她無緣無故想起了小仲馬的悲劇《茶花女》,不由地輕歎一聲。
「能有一時絢爛,也不枉它們短暫的一生。」他淡淡地做了評價,忽然提高了聲音道:「胡祿,傳朕旨意,將這些山茶全部砍掉,換成梅花。」
胡公公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忙領了旨下去傳話,臨走時別有用意地看了一眼水紅顏。
水紅顏萬萬沒有料到百里玄囂會做出這麼暴力的決定,她一臉詫異地看向他,問道:「為何要換成梅花?」
他微微一笑:「梅花傲骨,經風雪而不屈,暗香猶存,顏兒可喜歡?」
聽到這樣的回答,她感到十分不安。
最近這段時間百里玄囂已經漸漸適應了正常人的作息,雖然仍舊睡得不多,一天三個時辰左右,但氣色精神明顯比從前要好。水紅顏原本估摸著他一個月要去嬪妃那裡三五晚,不料接連二十多天他都宿在榮宸殿內,似乎只有她在,他才能睡得安穩。而且自從上次他擅自決定叫她顏兒之後,他對她的態度、說話的口吻都有了些微的不同,也常常和她說些不相干的閒話。
今天是她休假的日子,昨晚她向他告假,他不加思索地點頭答應了,卻同時提出了一個要求——他要與她一同出宮微服私訪。她當然是不同意的,如果和他一起,那麼她還算是休假麼?可是他愣是滔滔不絕地找了很多理由,直說到她困得抬不起頭來,無奈答應。
散朝出宮的路上,她不過是多看了幾眼路邊的山茶花,隨口說了幾句,他竟然當真要砍花,異常的舉動讓她無法不惶恐。
「山茶並非一無是處,入藥的話功用甚多,砍掉太可惜了。」看著那些在風中顫巍巍搖曳的山茶花,水紅顏不禁埋怨起自己的多話,好好的花兒又沒惹到她,卻無端地遭來一場浩劫,都是她之過。
百里玄囂頗不以為然:「皇家自然有御園專門種植藥材,宮裡的花不入藥。既然在這裡生活,自然就要住得舒心,看自己喜歡的花草,何苦委屈自己。」
「可是……或許有人喜歡這些山茶花。」她還是覺得不妥。
「朕不喜歡。」他說。
「皇上剛剛還說它們開得絢爛也不枉一生。」
「但是它們確實如你所說,一場雨就破敗不堪,又怎配在我旭日皇宮生存。」
察覺到百里玄囂語調中的不耐,水紅顏噤了聲。她應是多慮了吧,聽他的口氣,像是因為山茶花本身的特質而要毀花。他一直都是個思維和舉動都很奇特乖張的男人,並不會為討好任何人而做出違心的事,而她除了有一身超絕的武功能被他利用外,並無其他過人之處。
兩人簡裝出宮,一人一騎駿馬在冕城的街市中穿梭,看到四週一片繁榮景象,百里玄囂心情大好,揚眉問道:「比起雲澤的都城,冕城如何?」
「各有特色。」繁榮度不相上下,但雲澤是水鄉澤國,旭日則一馬平川。
「呵呵,怎麼不趁機奉承幾句,讓我開心?」此刻他們已經到了城中心最繁華地段,下馬步行,周圍都是百姓,他不再以『朕』自稱。
水紅顏淡淡笑道:「您心中清如明鏡,即便是奉承了,也只是討得您片刻歡心,之後難免對我有看法。」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流露出讚賞之意:「你真的很聰明。」
「黃爺過獎了。」
前方是冕城最大最豪華的酒樓,水紅顏停下腳步,認為百里玄囂應該會在此處用餐,不料他搖頭笑道:「改日請你在這裡吃飯,今天中午隨便一些。」
百里玄囂挑中的那間酒樓裡面客人很多,剛好剩下最後一張小桌,他們相對坐下,隨意點了幾個菜,小二送上一壺茶,水紅顏為兩人各倒了一杯,百里玄囂沒有拒絕,但是並沒有去喝。
茶是粗茶,遠不如皇宮的貢品那般清香爽口,他不喝很正常。水紅顏對茶不太挑剔,端起杯子小口抿著,有了事情做在等菜的時候就不會和他大眼瞪小眼那麼尷尬。
客人多,上菜很慢,過了一會,她大概明白了他為什麼要挑這種地方吃飯,正如上次她單獨出來所遇到的情形相同,這間酒樓裡雲集了各色食客,可以聽到各種奇聞異事。
距上次已有一個月,雲澤的戰況似乎越來越激烈,已然成了人們談論的焦點。
「半月前,兩軍在氾水大戰,焱王以五萬兵馬贏了雲澤皇八萬精兵,不過雙方傷亡都十分慘烈,據說整條氾水都被染紅了。三天前,靖王親率二十萬大軍從京城出發增援,一場大仗不可避免了。」
在旭日皇宮的時候,水紅顏聽到的多是旭日國內的事情,別國情況大都是由特使寫了帛書送到宮裡供百里玄囂瞭解,因此她並不清楚雲澤的戰事如何,然而內心裡,她其實是想知道的。
聽到事情和霍君濯有關,她不由得停下了喝茶的動作,集中起精神。
「靖王從未領兵打過仗,雲澤皇如此倚重他,不知是福是禍。」有人懷疑道。
「靖王是主帥,副帥是范猛將軍和拓跋將軍,這二位將軍都有軍功,尤其范將軍是雲澤有名的常勝將軍,我想靖王不過是掛名而已,用以激勵三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