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惹撒旦伯爵 兩個世界不相交 206夏清優的媽媽
    狹小的包間內,燈光下坐著一個中年女人,衣衫並非品牌,料子卻是極好,款式絕非時尚,卻經典不落伍。棕黃色的羊毛衫上帶著一朵紅色繩編織的玉牡丹,她的表情很淡,歲月留下的細小痕跡的臉上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可是這個女人卻有著骨子裡透出的好強,她就是清優的親生母親宋雅琴。

    多少年了,看到母親的那一刻,清優的眼中立刻迎上了淚水,卻硬生生的被她截住,在眼眶裡打轉。

    走進門,她喊了一聲:「媽。」

    宋雅琴點點頭:「坐吧。」

    清優褪去外套,依言坐在她的對面,桌子上的菜讓她微微怔住。

    紅燒排骨,醋溜土豆絲,清蒸鱸魚,辣子雞塊,清炒菜心,是幾道她愛吃的菜。

    宋雅琴盛了一碗米飯,推到她面前。「先吃飯吧。」

    望著面前冒著米香的一碗飯,鼻頭酸酸的,心也是酸酸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樣的感覺說的,她說:「這是你第一次給我盛飯。」

    宋雅琴正在夾菜的手頓住了,臉上有些愧疚,可是還是夾了道土豆絲放入她的碗中。「我記得你最喜歡吃土豆絲的,每次都能吃很多。」

    「那是因為飯桌上的菜只有土豆絲我才能吃。」眼睛盯著她的親生母親,思緒卻回到了以前。

    那個時候外婆去世了,親戚無人想領她,她很少見面的父母將她帶到了S市,從第一次一起吃飯,她就知道家裡的好吃的,她都不能碰到,就算要吃也要等到李智博吃剩了,不要了,才有她的份。

    有一回她放開了膽子夾了一塊排骨放在碗裡,換來的是父親的白眼,那樣的眼神好像她做錯了事情,從那以後她在也不敢了。

    「謝謝您還能記得我愛吃的菜,難為您了,其實就算您今天步點,錢一分不少我還是會給您的,擔心什麼?」

    嘴唇勾起諷刺的笑,那嘲弄再也不是給自己,而是給予自己的親生母親。

    宋雅琴的臉掛不住,可是卻深知對不住這個孩子,歎息了一聲。

    「那就把錢拿過來吧,晚上就要回去。」

    宋雅琴活了大半輩子,一直都是好強的,容不得別人在她面前說半句,可是這個孩子她是這輩子都虧欠的,相應的她不想和這個孩子見面。

    從包中拿出支票,緩緩遞過去,在宋雅琴即將接到支票的時候,卻迅速的收回:「你們給我錢的時候都不是這麼大方,要說很多難聽的話,說完後還不一定會給,有人說父母的言傳身教最能影響孩子,要不今天我就試驗試驗。」

    宋雅琴無話可說,她離開S市回到F市的時候才12歲,12歲的哪有賺錢的能力,可是那個時候她給的錢確實是不多的,甚至學費,有幾次學校老師都催到了她那裡。

    「我有我的無奈。」都是身上掉的一塊肉,做母親的怎麼會不疼孩子,可是這兩個孩子只能選一個。開始她回到S市的時候,想到那麼多年的虧欠,她很想彌補,可是智博是不高興的,她不能因為這個孩子而讓另外一個孩子的心理扭曲。

    「好一句無奈,一個無奈就能撇清澈所有嗎?」

    心底生出幾分怨恨,這怨恨是長年累積於心的,壓抑了這麼多年,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可是今天她不想再承受了,憑什麼要承受所有的苦果的人是她,憑什麼傷害她的人就能坐享其成!?

    「你知道老師在班級裡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催促學費,那個時候的尷尬嗎?在李智博享受著你們所有關愛的同時,我呢?有誰想過我,一個月一百塊錢,有時候還不能按時到賬,要時刻的算著自己還有多少錢,這個月我還能買幾個饅頭,還能不能奢侈點幾袋鹹菜。」

    「其實也沒那麼好,那個時候一天有三個饅頭頓頓有鹹菜,我都覺得上天厚待我了你知道嗎為了省那十幾塊錢的資料費試卷費,我都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抄下來,因為我沒錢買資料,沒錢交試卷費,整個學校也就只有我這一個了,知道那是種什麼滋味嗎?」

    宋雅琴張了張口,想反駁,可是話到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其實沒錢的難處她知道,她也是一步一步打拼過來的,其實每個月她給她的錢是五百塊錢,其實她也知道她的存折每次都被兒子動過,她不能說。

    清優的怨恨壓抑在心裡太久太久了,找到了一個突破頭,她需要爆發,需要將這些年遭受的委屈,一字一字的說清楚。

    「很小的時候,看著別人家的孩子上學放學有爸媽接送,還能騎在父親的脖子上玩高頭大馬,受了欺負有爸爸的保護,摔跤了有媽媽的疼惜,我是很羨慕的,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回到爸爸媽媽面前我一定也是這麼幸福的。」

    好像陷入了回憶,安靜的訴說著,眼眶中有淚水,卻並未滴落。

    「十歲那年外婆死了,我還記得她閉眼前眼睛的不甘,她死的前一天晚上還跟我說,我死了,你就要吃苦受罪了。那時候小,聽不懂,可是後來你們把我接過去後,當我滿心的以為迎接我的是父母的愛,可是呢?你們給我的是折磨,虐待。」

    「我記得那時候已經是秋天了,你們要做生意,顧不得家務,後來我來了,你們就把家裡的阿姨辭了,我頂替了阿姨所有的活。早上五點我就要起床,做早飯熱牛奶,等你們吃好了我還要收拾,然後才能去上學,我的功課從來都是在學校裡做的,因為下午放學回家我還要去打開水,洗菜做飯洗衣服。」

    「我沒怨恨過這些,我理解你們工作忙,要賺錢養家,可是為什麼你就一定要這麼對我呢?我才十歲,我做飯不好吃被打,洗衣服不乾淨被打,打開水燙到了自己還要被打,不是打就是罵,這是我那兩年全部的生活。」

    「以前二姨到家裡吃飯,她說這孩子怎麼吃飯不看著飯碗,看臉幹什麼。你當時在桌下狠狠地踢我,你覺得我給你丟臉了,可是你不知道,在你們長期的精神壓抑下,我必須要學會看人臉色,甚至我在飯桌上每加一道菜,都要看看你們是不是不高興。」

    「每次一起去超市去逛街,我推著車子走在後面,你們一家三口走在前面,說說笑笑,哥哥想要什麼你們都給他買,有一回他說想吃葡萄,爸爸專門開車跑到馬陸的葡萄園摘最新鮮的,我呢?我什麼都沒有,兩年他的書包換了四個,天天換新衣服,我的書包破了好幾個洞,鞋子都穿的都擠腳,有一回要給哥哥買運動會穿的球鞋,你跑了好幾個大商場,卻沒有注意到我的鞋子早就不能穿了。」

    「我知道你們偏心,也知道你們覺得我不詳,留我這樣的人在家裡給口飯吃都是最大的恩賜了,你們覺得我不能有任何要求,哪怕我生病,扁桃體發炎引起的高發燒,都燒到了四十度,還有我的耳朵一向不好,裡面都潰膿,你們從來不怎麼關心,不帶我去醫院檢查,哥哥小小的感冒你們都當做天下災難,卻對我不聞不問。」

    說到這裡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流下,像是止不住的自來水閥,噴湧而出。

    「現在真拜你們所賜,那時候不管,現在只要不小心,扁桃體就會發炎,耳朵總會產生耳鳴刺痛。身體上,精神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給的傷害,既然我親爸都指著我的鼻子說不想要我的,那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

    「就像他說的那樣,你們當時不是去墮胎了嗎,怎麼沒把我墮掉!?你們幹嘛不把我墮掉!?為什麼要給我一條命!?你們覺得自己給了我一條命,我就要一輩子給你們當牛做馬,你們就覺得我欠你們的,我得還。」

    眼淚流到眼睛干了、枯了,因為沒有眼淚可以流了,她的聲音哽咽著,哭到沙啞。

    「你們給了一條命,我就得任由你們欲與欲求,像個奴隸的被你們使喚,誰看的不舒服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拳打腳踢家常便飯。我不能考好成績,好的成績說我驕傲,也不能考差,差的你們更有理由打罵,我的獎狀證書都是劃得一個又一個刀印。」

    「我知道李智博不想讓我好,他最恨不得的就是毀了我,他想一輩子把我踩在腳下,可是他不配,他沒有能力,沒有資格。」

    「別說了。」自己的兒子什麼樣的品行做母親的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再不好也是她疼的愛的,這輩子只能這樣了,就算是扶不起來的阿斗,也得為他一輩子做好打算。

    宋雅琴的話激怒了清優。「我為什麼不說,我現在完全有資格這麼說他,別忘了現在是你們向我伸手要錢,不管我說什麼,你都要給我一字一句的聽清楚,因為這是你們欠我的。」

    「從我到那個家第一天他看我就不順眼,事事找我茬,陷害我,打我罵我,你明明就知道,卻選擇視而不見。哪怕,他逼得我跳樓,六樓的高度,我有多絕望,忍受了兩天精神上肉體上的折磨,還是我應該最親近的人,我就那麼跳下去了,太痛苦,活的生不如死,就是那種滋味。」

    12歲那年,被逼的都過不下去了,她選擇用最決絕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那時候真想死,可惜老天爺折磨她不夠,她還是活了下來。

    「你不是個那麼好騙的人,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可是你從來都不阻止,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著這一切,因為你愛你的兒子,因為不需要想都是那個選擇,因為我永遠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以前是現在是,一直都是,你們是給了一條命,可是也給了這麼多的痛苦折磨,如果這樣算的話,我也不欠你們什麼。其實早在12歲那年我跳下去,我這條命就不歸你們了,17歲那年你們把我趕出家門的時候,我們連關係都沒了。「

    「本來就是,除了一條命,除了兩年的折磨,你們什麼都沒有給過我。「

    清優一直的說,宋雅琴安靜地聽,她不能去反駁什麼,如果她唯一給過這個孩子,也就只有一條命,我從來沒有做過父母應盡的責任,這點是她的虧欠。

    「家裡和你大姨二姨開的公司現在鬧得不可開交,你爸和你哥在外面又欠人家1000萬的賭債,要是不還錢,人家會把家裡的房子收走的,我手裡的錢也沒多少,前段時間你哥開車還把人撞了,家裡現在很困難。「

    宋雅琴直言不諱的說著最近發生的難處,清優冷笑一聲。「困難?你們再困難,還能吃得起飯,你們再困難還有房子住家裡的那些親戚這麼多年了受你的恩惠也不少,怎麼不找他們,反倒找起我來了。「

    「素素姐嫁的很好吧,她老公公不是一把手嗎,這些年貪得一定不少吧,你怎麼不去找他們?哦,還有林林哥,他可是醫生,年薪幾十萬呢,他上大學沒錢交學費還是你給的錢吧!哦,您兒子不是海外鍍金回來的留學生嗎?怎麼沒去工作,像他這種海歸派年薪也是幾十萬的吧,你還有幾處房子,手裡有基金股票,公司裡你還有股權,怎麼也不至於混到這地步吧?「

    極盡諷刺的,自己的母親有錢給別人都不能成全她拼盡全力得到的機會,因為李智博初中因沉迷網游,屢次警告被校開除,所以見不得她的成功。

    哪怕李智博的看不慣,她都是犧牲的那一個,她可以一年拿出幾十萬給那個敗家子揮霍,卻吝嗇的連幾千塊的學費都不給,有時候她都在想為什麼老天對她要那麼不公平!

    宋雅琴沉默著不說話,親戚之間也是存在著攀比,以往她的家過的最好,在整個家族裡她最有話語權,現在風水輪流轉,落魄了就很少有人理會。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向你開口。「

    來F市,她已經是厚著一張老臉了。

    清優覺得很諷刺,她厚著臉皮向那個人要錢,而她的親生母親豁出去了老臉找她要錢。

    「我的錢不乾淨,報道你也看到了,我在場子裡混的,你不是最瞧不起那些妓女嗎?以前你還說過,這些女人不要臉,丟了祖宗的臉,丟了父母的臉,沒教養嗎?今天你居然能伸手像我這麼一個你瞧不起的人要錢了。「

    宋雅琴低頭。「我沒教過你,不管怎麼說你的這條命是我給的,這是你不能不認的事實。「

    「哈哈哈!「清優放聲大笑,笑著笑著竟然流了眼淚,笑著笑著心再一次的被刺穿,卻感覺不到疼,這樣的話她在他們那裡聽得太多,開始會痛,現在早就形成免疫,麻木了。

    她停住了笑,硬生生的停住,她沒有表情,沒有笑,沒有哭,甚至連聲音都是沙啞憤怒過的平靜。「好,我給你錢。「

    宋雅琴伸出手想接著支票,卻又一次在半空被收回,她聽到清優的聲音。「以前你們都說我是賠錢貨,養大了一分錢都撈不到,養兒子好,養兒防老。不過現在證明這是錯的,養閨女賺錢,把她養大了讓她去勾她一些有錢人,用賣肉的錢從你們手裡買一條命。你們怎麼當初不多生幾個,現在這樣算下來你們都發了。「

    「不過你們的命賣的真貴,我這全身的器官加在一起,心臟多少錢,腎多少錢,血值多少錢,加在一起都沒一百萬,你們投資的一萬塊不到,得到了1000倍的回報。「

    說著清優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宋雅琴。「你不是買的樓盤基金都升值嗎?那你說說,你說什麼投資是穩賺1000倍的,沒有了吧。「

    宋雅琴饒是在社會這麼多年,早修得金剛不壞之身,也受不了這樣的話,想躲開她的目光,可是下一秒鐘,卻被以雙手塞進了一張支票。

    八位數,這樣的錢宋雅琴並非沒有,可是今天卻發現格外的燙手。但是不管多燙手,那話多難聽,這錢她都要收下,十九歲打拼,一直到現在,快要三十年了,為了賺錢什麼苦沒受過,可是今天這錢才是最容易拿卻最不好拿的。

    宋雅琴走了,清優的目光依舊,表情依舊,對著她的背影,那個曾經渴望過得到愛的那個人,說。

    「我不是賠錢貨了。「

    「我買了自己的命。「

    「我不欠你們的了。「

    包廂的門緩緩的合上,乾枯的眼淚再一次的流下來,有滿桌飯菜的陪伴,這一次真的真的永遠都結束,那個渴望得到愛的小女孩徹徹底底的擺脫了困擾她的陰影。

    就讓眼淚流得更猛烈,就讓心碎的更徹底。

    哭著哭著她想到了什麼,手撫上小腹,那平坦處已經有了另一個生命的存在,那裡跳動著生命的脈搏,很微弱卻存在,並一天天的長大。

    如果對他而言她只是一個玩物,如果他和她之間的那段日子已經是一筆清算了的交易,那麼這個孩子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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