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要攔我!」
晨曦初露,窸窣凌亂的步履聲中,數人簇擁著一個少年由廊下匆匆而出。
少年只著素白交衽單衣,瑩潔若瓷雕的雙足錦履不就,及腰青絲流泉一樣傾瀉在單衣上,純雅絕倫的俊靨蒼白無血色,行若將不勝其衣。
兩鬢染霜的老者滿面為難,灰眉顰蹙,亦步亦趨地緊隨在少年身邊,畢恭畢敬道,「少主,您就別為難老奴了,白大俠前不久將您送回,您卻一直不醒,可急死老奴了,您今天才剛醒來,傷還沒痊癒,要多加休息才是……」(禁止轉載,盜文死全家)
少年疾行至噴泉池邊,在下人阻攔中執拗掙扎著,眼中焦急無限,「你們讓開,你們都傷害她,不是好人,我不要留在這裡,我要去找她……」
一行下人忙亂無措,又是勸解又是阻攔,卻被少年棄之不顧。
「雲隱,你又不聽話了。」
一道清音突如其來,院中人齊齊一怔,卻見大門屋簷上蹲著一道藍影,漫身綾帶在風中散開,像極了御風飛舞的藍蝶,在日光投射下越輕靈。
束手無策的管家與汝鄢嬋,驚異怔愣之下,如釋重負地笑了。
目及不速之客的一瞬,少年的身形立時僵如玉雕,朦朧櫻花後的俊顏清透無比,恍若融入了這澄淨光色,十二單衣勝雪如霧,花影斑斕處。
少焉,少年展顏一笑,那一抹笑意猶如春雪融卻,可令世間萬物失卻顏色。
輕飄飄地縱落於地,我迎視著少年的目光,笑開。
他迫不及待地赤足疾奔而來,不容分說地將雙臂擁住我,臉上蕩起淡淡紅暈,「你終於來了,我正準備去找你呢,我好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一幕引得眾人笑個不住,管家微微咳嗽示意,便領人煙雲一般散了開去。
望著噴泉池中漂浮的櫻花,我不動聲色地輕輕推他,素靨波瀾不驚,「你怎麼還是不會照顧自己,若你再感染風寒,我可不管你了。」(禁止轉載,盜文死全家)
他戀戀不捨地放開我,青絲垂瀉直下,眸底映著粼粼水波燦然生光,「你的傷怎樣了?都是我不好,連累你被大家懷疑,你一定很辛苦吧……」
「別擔心,我沒事了,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轉身向東苑步去,雲隱喜笑顏開,毫不躑躅地疾步追上。
入了素日少主的廂房,我放下金絲籐紅漆竹簾,回身,「你不穿好衣服麼?」
雲隱仍是專心致志的靜坐,伏案托腮凝注著我,眼中蕩漾的波光猶如雪山上最澄澈的清泉,「不,我要看著你,我怕一眨眼,你就會消失。」
無奈搖首,我就著他對面翩然坐下,從腰間錦袋中取出一道泛藍卷軸,推置於他面前,「這是唐門的玄心魔訣,現在再次交還給你。」
纖弱的玉手伸出,猶若寒冬初綻的白梅,瑩潤肌膚之下,蒼白無半分血色。
信手焚一爐青煙,隨即拾起卷軸,他眼笑眉開,恍若靈株綻奇葩,「原來你離開唐門是為了幫我找回這個,我還怕你不會回來了呢。」
面對那樣純淨的笑容,我再難持愧疚之心,幾番躊躇下,倏地跪倒在他面前。
他驀然一驚,忙趔趄著上來一把拉住我,「你這是幹什麼?別這樣……」
「我本不會再回唐門,但實在有事相求,所以才……」言至半途,我頓了頓,抬眸直視他駭然驚悚的面色,拼卻了一身的罪,急切懇求,「蘇游影練了玄心魔訣,已經入魔了,你能不能從秘籍中找到線索,救救他……」(禁止轉載,盜文死全家)
「啪」地一聲迴響在斗室之中,他手中卷軸驀然掉落,於地上半展開來。
不忍窺睹他憂傷的神情,那太容易讓人心碎,我垂下雙眸,淒淒不自思量。
頹然坐回凳上,他神色剎那萬變,窗前灑落的晨曦,透過顫動不休的彎卷睫毛篩落在眼角,少跌,淒然一笑,「原來,你來見我,是為了他。」
發間飄舞的流珠有如春風拂面,我靜跪在他面前,俯身拾起地上的書卷,輕輕捲起,放回案上,聲如蚊吶,「對不起,我別無他法……」
靜默在室內蔓延,他嘴角微苦,雙目微闔,面上的落寞,黯然了整個世間。
貝齒緊咬朱唇,我心中一沉到底,一滴清淚濕了眼角,淚隨風為誰舞流殤。
或許,我真不該來找他,那樣或許太難為他了……
徐徐張開黑曜石般無邪的雙目,他緊攥的十指鬆懈,單薄的身子弱不禁風,悲鬱笑韻中卻透著幾分孩童的天真,「我可以幫你,但是有個條件!」
條件?心弦一緊,雙手惴惴絞著腕間纏繞的絲絛,究竟會是怎樣的條件。
他自木凳上悠悠起身,跪坐在我面前,水蔥似的纖指探出,拂去我面上未風乾的珠影,「你留在唐門的這段時間,不要再躲避我,好麼?」
一怔,黯然將臉埋入陰影中,我心下糾結不已,終究默默頷首。
他眼角流過一絲欣然的笑,輕撫著我額上藍蓮離焰的印記,頰邊酒窩嫣然,映得面容如同醉人的青稞酒,「我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到你的笑顏。」
恍惚在他的微笑裡,我輕道,「還有件事要麻煩你,關於九淵和曼珠沙華……」
「你的請求,我都會不遺餘力地去做的,你以前為我做過那麼多,我又怎能拒絕,這是我唯一能幫你的事,我很開心,至少,我不是那麼沒用。」
「謝謝你。」(禁止轉載,盜文死全家)
輕輕捧起我低垂的臉,頰邊亂髮拂過清俊如畫的淡笑眉眼,他眸中一片溫順暖意,「我第一次見你穿女兒裝,真的好美,比仙女還要美。」
鬼使神差地,胸肺間的鬱結,倒是消散了些許,我低眸睇觀一旁地上兩人重疊的暗影,不以為然地撇撇嘴,「騙人,你又沒見過仙女!」
雙臂柔柔地抱住我,他側首眷戀地靠在我肩頭,「蟬衣,我還是喜歡叫你蟬衣,因為林飄飛和很多人都有牽絆,但是蟬衣只屬於我一個人!」
淡淡的溫暖摻著薄荷清香,透過薄如蟬翼的單衣傳來,絲絲脈脈沁入心間。
縱有百般不忍,我仍淡淡開口,「對不起,我不屬於任何人。」
「我從未見過你這樣厲害的女孩,不,甚至男子也未見過,在洛陽城相遇,你策馬飛天,那麼的英姿颯爽,我還以為是天神降臨,來帶我逃離這是非之地,後來便越來越不能沒有你,我想一輩子跟著你,請你,不要離開我……」
窗外竹影婆娑,打亂了心緒萬千,我心中無聲歎息,終是伸手回擁住少年。
雲隱,可不要陷得太深,我最怕看到你痛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