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駿馬在漫長古街中策馬翩然而過,為首一名布衣少年衣袂飄飛,恍若天人,潔瑩飄雪落在半張銀色面具上,隱約可見一種別緻的空靈。
寒冷飄雪的晨色中,幾十名侍衛持槍鵠立於巍峨宮門前,別有一種空寂肅殺。
我在環形宮牆外挽韁駐馬,揭下花崗岩雕柱上的皇榜,驅馬步於持槍肅穆的侍衛前,甩開卷為一軸的皇榜,「快去稟報國王,我能解西域瘟疫!」
眾侍衛登時目目相覷,似是不敢置信,隨即著一人匆匆入內稟告。
經過我昨晚以身試藥,先服妖屍奇毒,後服解藥,便斷定了此藥定為真品,卻又因此舉而被冷流雲與慕容清嚴聲訓斥,客棧糾纏一番,方才趕來。
時過尚不足一茶頃,只見宮門內行來一行侍衛,為首一人立定我面前,躬身微施了個手禮,「大王有請神醫入殿,請隨我來。」
三人相視一眼,心照不宣之下,遂隨前來的侍衛入宮而去。
白雪積澱在宮闕雲頂的琉璃瓦上,璀璨眩目,華貴迷離,我們三人隨著引路侍衛而行,只覺似如履薄冰,穿過禁苑重重,直向王宮最深處而去。
巍峨輝煌的殿前,兩座青銅鼎分列左右,鶴口中吞吐香霧裊裊,冉冉散淡而開,雲煙輾轉,氤氳馥郁,為議政殿平添了幾分神聖莊嚴。
國王冠冕袍服俱全,輝赫威儀自顯,隨侍而來,就坐大殿高深處,百官分列帝闋之下,畢恭畢敬地伏地參拜,呼聲震天中,國王抬手諭免禮。
國王兩鬢染霜,面對滿朝文武,微捻鬍鬚,「傳神醫!」
侍衛來報,三人依次而入,行至恢弘的大殿前,為這份肅穆而暗暗震撼。
我領著二人跪拜行禮,國王臻首示意平身,「神醫是否真能解救瘟疫?」
我翩然起身,從袖中取出一方蘭花灑金箋,埋首雙手呈遞,「是的,大王,按藥方服藥,定能解救西域百姓,如若無效,草民任憑大王處置。」
國王微一示意,一名貼身侍衛自高闋上步下,取過紙箋,轉呈給王座上的威嚴老者,後者接過凝看,面容微微一凜,「可這千年狐妖的血……」
迎著百官驚訝質疑的神情,我悠然取出盛血的紫晶瓶,霽顏而笑,「大王不必擔心,草民已經取得狐血,只需配齊其他珍奇藥物便可!」
「好,好,神醫費心了!」
國王笑容可掬,旒冠珠玉隨風搖擺,即刻命人取過狐血,配以其他奇花異草,煎熬成藥湯,又喚過一名身染瘟疫的普通百姓,喝藥驗效。
未幾,又有數名侍衛奉國王命令,取得鄯善王室至寶舍利子,金色璀璨的光芒,便照耀了整個大殿,眾臣皆不可思議地對其指手畫腳。
國王威面肅然,文武百官翹首而待,均是噤若寒蟬。
我縵立輝煌大殿內,淡看群官百態,心中惴惴而又驚惕。
蘇游影身中劇毒,此刻已病入膏肓,倘若這幾日之內仍得不到解藥拯救,那麼便必死無疑,我必須盡快去冥陰教尋他,以此藥湯相救。
並肩而立的冷流雲見我心神不寧,緩緩握住我布袖下的蒼白柔荑,不動聲色地傳遞溫暖給我,我透過面具望著萬千塵世,回眸付之一笑。
在舍利子的純澈金光中,那被賜座試藥的青年,氣色稍緩,先前身形萎靡,服得解藥,便是口吐白沫,漫身觸目驚心的墨綠斑痕,亦在滿殿金色光華中逐漸淡化消褪,慘白面色漸復紅潤,已是生龍活虎地站起,對國王施禮。
群臣見狀長長舒氣,讚不絕口,我聽著滿殿恭維頌詞,心中卻是若有所思。
國王自御案間取過幾摞文書,袍服輝赫,眉目間顯出豁朗意氣,「神醫果然妙手回春,倘若有什麼要求儘管說,能做到的孤王一定應允。」
這一問從闕上遙遙擲下,我正自茫忽失神,全然充耳不聞,直至身畔的慕容清以肘撞了撞我臂間,輕聲提醒,「四妹,大王問你話呢。」
眾臣睽睽之下,我登時似夢初覺,當即斂了失態,迎上王座上國王探問的眼神,只笑開清風一色,「草民要求甚微,我只要……」
瑩白猶若玉髓的手,輕輕落在銀色假面上,徐徐摘下掩蓋真容的面具,我抬首笑對百官異色,「大王您撤消對我的通緝令就好了!」
雪光映入殿中,照耀出群臣瞬間僵如石雕的面孔,殿內唏噓聲一片,竊語四起,欣喜若狂中,又是頌詞連綿,渲染上了如釋重負的輕鬆。
國王怔愣之下,青灰色眸中光芒大盛,撫鬚大笑,「想不到竟是駙馬解救了西域的百姓,孤王沒有看錯人,月讀也沒有嫁錯人,你的請求,恩准了!」
國王自御座上拂袖起身,袍袖輕甩,下令大赦天下,舉國同慶三日,並在宮中賜下宴席,以慰瘟疫解除之喜,共度良宵,歡聚一堂。
國王又命太醫院以狐血為藥引,兼珍奇配藥,於諾大銅鼎中熬製大量藥湯,並派禁軍三千,連夜分發至西域千萬百姓之家,及時解救染疾百姓。
除此之外,國王又命人將舍利子放置扜泥城外的千佛塔頂,並派重兵看守,佛之舍利子的金色光芒,便在夜間照徹連綿千里的西域各國。
此夜,整個廣褒西域,山湖江海,抑或古城宮闕,皆可見舍利子的聖潔之光。
駙馬拯救西域瘟疫的傳言,便似飄絮一般,飛入千家萬戶。
國王邀請入宴,我們被安置在駙馬府中,被迫換上一身輕柔絨邊的華服,至此三人俱是絨飾錦衣,迥異於平素的江湖輕裝,端的光彩照人。
我憑窗瞻眺逐漸深沉的暮色,任由寒風撲面,心內始終難寧。
一身青絨錦衣的慕容清步上前來,眼中波光,較之月華更為悒麗清瑩,「四妹,我看你一直憂心忡忡,若是你不願,大可不必參加宴會。」
「畢竟是國王賜宴,卻之不恭,等過了宴會就自由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同候一室的三人,再無隻言片語,夜色,亦在此間緘默之中降臨。
然而,殊不知,這一場宴會,卻又讓三人陷入陰謀之中。
待得傍晚時,便有宮人前來迎接,左右各掌起一盞宮燈,三人隨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