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玥渾身早已無了力氣，那東西似乎奪去了自己所有的力氣，她也變得虛浮起來，腳上綁著一個東西，深處似乎有個東西在拉著她。
身上的水壓愈強，往下看時，腳邊竟不是人在搗亂。她的腳被一種類似水草的東西纏了住，狠狠的向下拉著，這種力道，遠比前些日子那兩個丫頭的力道要大很多，心底散開無邊的恐懼，她是害怕的。
她清楚的知道，這必然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
而她早已沒有了選擇的餘地，身子被浮草般的拖了下去。
眼前已經虛浮，她被水下的壓力弄的氣息不順。
而那眼底，還是深不可測的水底、一眼望不到邊。
這不該是御花園的池塘……那裡遠遠不如這裡深……
氣息早已紊亂，她不知該如何辦。
隱隱的，模糊的眼前，她又看見了深深庭院中，一身黑袍向更深處行走的女子。
步伐從容，絲毫不管身後跟著小跑的丫頭。
丫頭哭了，蹲在地上，用手掩面。
宮燈被丟出數米遠，裡面的夜明珠滾了出來，沾染了塵土，被蒙了層灰。
女子還在走著，一直沒有回頭。
再然後……然後……她看到前面的光暗了，在袖子裡掏出一顆夜明珠，她繼續往前走。
是她……意識模糊的一霎那，她竟然在了那個女子身體裡。
夜明珠很亮，把黑暗的地方照亮了些。
而後，修策也是落了下來。
他也是覺出了不尋常，他的御花園池子，遠遠沒有這麼深。
遠處，蕪玥走的更遠了，那遠去的光亮那麼遠。
小丫頭似乎察覺了，拿開手看到修策並沒有那麼吃驚，反而喃喃道「公主去了神海之巔。」
修策蹙眉，不知她說的什麼。這丫頭似乎知道認識他一般。可是他不認識她，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地方。這是水底麼？而水底如何生存了人？
也可能、都不是人。
可是遠處走的確實是蕪玥。
她的身形修長，長袍被翻起，那樣的悠遠綿長。
武功無法施展，他抬步追了過去。
而後小丫頭呆呆的看著修策背影，淡淡歎息「公主，他也去了，你可還會選擇那樣的結局？」
語罷，又是掩面哭泣了起來。
前方依舊是漆黑一片，只有手中的夜明珠最亮。蕪玥才發現，她雖然在女子身體裡，卻控制不了這個身體，這個身體一直在走，她的身體裡有一種無邊的哀傷，將她心些微扯痛。
「終於到了，阿策。」朱唇軟語，女子抬臉，惑人的容顏也染上了一層哀愁。
她不知她在何而來的那麼濃的哀傷，只是她嘴裡說出阿策兩個字的時候，她同她的身體一顫。
身後，修策靠近到蕪玥，越發覺得壓抑起來，不知名的哀傷，讓他心中也疼起來。
終於，他看見蕪玥轉過了頭。
「阿策，好久不見，一切安好？」她的聲音很輕，很輕。
卻足夠讓修策一愣。
阿策……
這個稱呼只有念兒知道。
而當面容盡顯，吃驚怎還亞於那一聲呼喚。
精美的面容，朱唇淡淡勾起，她竟是與蕪念一模一樣。
而她卻是蕪玥……
心在這一刻遲疑，當年之事又是浮上心頭。是了，蕪念從沒有喊過他阿策，他也沒有說過，唯一知道這個事的也根本無人，那麼……
最詭異的莫過於兩人一模一樣的容顏……
「你知道嗎？我在這等了你兩千年了。走在這漆黑的宮殿之中，我早就摸熟了這裡的路。」莞爾，她燦然一笑。
怪不得她給人感覺那麼哀傷，原來是那麼長時間的等待渲染開來的。
她是誰？蕪玥那一刻竟是控制不住的想要知道。
他看她，眼底有著抹深沉，彷彿千年不化的玄冰。半晌才道「四年前……」
「沒有四年前，兩千年眨眼即過，四年算得什麼？」她此時多想說四年前是她，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了這個身子。
她只能看著自己將手中的夜明珠粉碎，然後將粉末拋去。
四周頓時死寂般的不見一點光亮。
『蕪玥』走向他，就像天生的感知一般「阿策，抱抱我吧。」
修策沒有抱『蕪玥』。
她笑了笑，黑袖一揮，身形已然在了另一個地方。
這裡是一個懸崖，身下便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修策擰著眉，狐疑的看著蕪玥，也不說話。
「這便是當年我跳下去的地方，神海之巔。」她小聲的笑著「你說過，你會陪我跳下去，可是你沒有。現在，你便還我那一次吧。」她笑得神采飛揚，手一指，修策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跌下了懸崖。
也是一霎那，蕪玥掙脫了那個身子，猛地拉住了修策的手。
耳後，女子的聲音越發淺了「你竟能能在我的身體裡出來，蕪玥，你變了。」
而蕪玥還管什麼，她在乎的只是命懸一線的修策，其他的事都與她無關。
修策抬臉，面前愕然是那一張醜面孔，就連衣衫，也是剛才亭子裡穿的那件。
心中一穩，他終於安了心。她的身後，黑袍女子掌心存了一個珠子。珠子是水做的，格外透徹。
「你如果還要愛，就和他一起下地獄吧。」她那麼如風的話，手中的珠子卻是狠狠的打在了蕪玥肩胛。
肩胛撕裂開的痛，再也無法抓住他。
她望著他的眼，閃過無奈，閃過心痛，卻不肯放手。
那一刻，面對死亡，她寧可捨了這一個胳膊。不要就不要了，若能保他一命，一條胳膊又算什麼？
修策眼底，早已捲起驚濤駭浪，他瞇著眼，看著咬緊牙關的蕪玥「放手。」
「我不放！」恐懼佔據了心靈，她喊著，壓抑不住絲絲哽咽。
「你胳膊會廢掉的！」明明堅持的那麼辛苦，幹嗎不放手！傻子！她一點都沒好，還是個傻子！
「廢就廢了，抓緊我好不好，不要鬆手，好不好，求你……」感覺到他的手在緩緩鬆開，她聲音裡再也掩飾不住的央求著。另一隻緊緊扣在地上，指甲被生生磨到肉裡，她依舊死死抓著。
她害怕，害怕放了手，他會死。
所以即便是疼，即便十指連心痛到心扉，痛到她打顫，痛到忍受不了，她也不能放手。
只因為、命在這裡。
這一刻，她承認了。她很沒品的愛上了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後宮三千，獨斷專行，根本不愛他。
哪怕如此、她也認了。
身後的黑袍女子消失了，就如來時一般，無影無蹤。
「不要放手，求你……」活著麼大，哪怕是魔鬼式訓練，她都不曾求過誰，而今她求他，別放開她的手。
什麼叫患難見真假？他想他是知道了。
這個傻女人讓他心疼了，這種疼比平常來的洶湧，也無法去阻止，就那麼折磨著心口。
「不要……不要……」她哭了，看著他的手放開了，只有她還在不鬆手。
而他放開的手竟然要去掰她緊握住她的手。
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樣！
扣在地上的手臂終於被伸出，她那麼像要抓住他，他怎麼可以鬆手！
也是因為這劇烈運動，她的身子猝然被扯了下。
「不_____」哭喊聲一遍遍的蕩漾在懸崖間，她被拉下的那一刻，修策大手一拉，將她拽進了他懷裡。
這一刻，他比任何人都堅定。
若要死，就讓他墊在她身下。
懸崖下是無邊的水。
幸好……
「嘩」水花四濺，他抱著她沉下水裡。
遠處，不知是誰嚷了嗓子「看！是皇上！是皇上！」
刺骨的冷灼燒著神經，修策睜開眼，他們在小島上。
剛才他看見蕪玥跳下了湖，他一急之下也跟著跳了下去。後來是什麼？
他不記得了。
猛地，腦海裡閃過一個場景。
「不要放手，求你……」山崖邊，她哽咽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他一顫，當即抱緊了懷裡的人。
後背火燒般的疼，大抵是剛才摔下時碰傷了吧？可是他為何會在懸崖邊，為何會摔下來，他一點不記得了。
懷裡的人似乎醒了，掙扎了半天，雙手在空中摸索了良久，終於捧起了他的臉「黑天了麼？這裡怎麼這麼黑？」
轟~
有什麼在修策腦海急速沉落，現在……明明還是下午……陽光依舊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