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潛流 第2卷 第十五章 下放
    毛主席說,客觀過程的發展是充滿著矛盾和鬥爭的發展,人的認識運動的發展也是充滿著矛盾和鬥爭的發展。一九六九年元月一日,寒風凜冽,太陽好像被一大塊、一大塊骯髒的棉絮,遮擋的嚴嚴實實。溧武公路上,滿載傢俱的卡車,一輛接著一輛,顛簸搖晃著自東向西奔馳,遠遠看去,真像一條長蛇在游動。駕駛室裡,坐著老人或是懷抱小孩的婦女,在那裝滿貨物的車箱上面,東倒西歪的人們,雙手死死抓住繫在車上的繩索,呼嘯的山風,鑽筋透骨,凍僵了手腳。他們時而發紫的臉縮進大衣領裡,時而不捨地注視著向後飛逝的田野、山巒。山坡上的松樹,一棵棵英姿挺拔地站立著,像支雄壯的儀仗隊,在向那些執行毛主席最新指示,走「五七」道路的廣大下放幹部致敬。其實,這一車車裝的絕大多數都是工人、教師、營業員、醫務人員、還有演員和學生。總之,家中只要有一個人下放,就得全家出動,到農村去安家落戶。名單一公佈,容不得你考慮什麼,三五天內,像趕鴨子那樣,嘎嘎嘎地上了車。當你頭戴高帽,胸掛沉重身份牌,在大街小巷爬行或者坐上土造噴氣式飛機時,哪裡會想到還有今天?今天能夠活在人世、能夠成為一名光榮的「五七」戰士、帶著薪金去勞動、去鍛煉、去改造、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誰不感謝恩情深如海的偉大領袖毛主席?

    我抱著三個多月的小女兒,坐在駕駛室裡,林志遠抱著女兒小群坐在車箱上。幸虧路程不遠,卡車離開溧武公路,拐彎駛往一條小土路,顛簸了一段路後,就停在一塊塵土飛揚的曬場上,駕駛員說了聲「到了。」便下了車。是到了,雄偉的大茅山主峰,巍然屹立在面前,這裡曾經是陳毅元帥的革命根據地,翠綠色的山坡上,就是根據他的提筆「東進林」三個字樣,放大後散播了馬尾松種子,如今小松樹長大了,成了真正的東進林。遠處看去,一朵朵低飛的白雲,從樹梢略過,將山峰分成兩截,山頂上九十九間房屋的茅山道院,好似一座座奇麗的天宮。曬場北邊,有兩幢前後排列的磚瓦房,掛著「金沙縣東進林場」的大牌子,這裡肯定是場部辦公室。滿身是灰的林志遠急忙下車後,便去辦公室聯繫,我把臉頰凍的像紫蘿蔔的大女兒,趕快關到駕駛室來暖和暖和,小女兒此時卻哭鬧起來,吸到奶才罷休。我看到曬場南面是一個砌得很考究的主席台,台上聳立一塊高大的毛主席彩色巨幅畫像,兩旁用紅色油漆寫成的毛主席詩詞對聯: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辦公室外牆貼滿大字報和標題,只看清打倒王文國幾個字,一個月前,《新華日報》一篇題為「跟毛主席幹一輩子革命」的新聞報道,熱情讚揚王文國帶領革命職工,在茅山地區建造大寨式梯田,大造杉木林的改天換地的革命精神,號召黨員、幹部向他學習。怎麼又要打倒呢?唉!這幾年世道變化像個萬花筒,稍有抖動,就出現了新花樣,真可謂昨天是坐上賓,今天是階下囚。

    林志遠很快帶著幾個男同志走來,我也抱起孩子下了車。他指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矮個子同志說:「這是王主任。」「老王,軍宣隊就要進駐了,還是叫老王好。」他是那樣爽快、坦蕩、一派無所畏懼的氣勢,這第一印象,我就對他敬仰三分。他接著說:「宿舍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後面那幢房子最西邊,招待所隔壁,一間房子是緊了點,沒辦法,只能艱苦艱苦囉!」「沒關係,我們沒有什麼傢俱,只要能吃飯睡覺就行。」我倆幾乎是異口同聲。工人們七手八腳,一會兒功夫,就幫我們安屯好了新家。

    我家後面還有幾幢土牆草房,也是職工宿舍,再後面是解放軍營房,駐紮了一個連的工程兵部隊,這自然而然又讓我更加思念李旭斌,不知他現在是否換了駐地?他是否成家?父親死後,我心靈深處常常暗暗慶幸,認為當時自己的抉擇是正確的。否則,父親這樣一死,對他造成的影響是無法挽救的。解放軍出入整齊的隊列,響亮的口號聲和軍歌嘹亮,既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也為林場增添了渤渤生機,更為我這個自小就爰兵的心靈帶來欣喜。東邊竹林裡有一個廁所。前面草房裡有一小店,日常生活需要的油鹽醬醋,還有晚上點燈用的煤油都能買到,煙、酒、糖、煤油憑票供應,還算方便。問題是做飯用山上的草燒鍋,必須在房間裡再砌出一個灶頭來。由於林志遠在省林業科學研究所時,東進林場是實驗基地,曾有來往,因此,有的老工人還認識他。第二天,保管員老杜,熱情地帶來一個瓦工,幫著左比劃、右設計,總算砌成了緊湊又實用的灶頭。而且,燒出的飯很好吃,鍋巴特別香,小群可開心呢!林志遠說:「不管三七二十一,從今以後,總是有了個團團圓圓的小家庭,小夫小妻,小孩小雞,過過小康生活算了。有什麼辦法?大勢所趨,我這個臭老九,再加上個反革命丈人,這兩頂帽子,夠我這輩子戴的。幸虧我家庭出身好,他們說我是根紅苗不正,算了算了!我也不想有什麼作為了。人生如夢,轉眼就是百年。還是鳩山說得對呀!」我說:「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他又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誤會,你不要誤會啊!」我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都湧入心頭,而此時此刻,我只能默默忍受。我表決心似的說:「你放心!我一定在這裡認真接受再教育,徹底改造非無產階級世界觀,讓革命群眾真實地承認我是革命的,我對人民群眾是有感情的,我始終是革命隊伍中的一員。我信仰共產主義,即使是這輩子都入不了黨,我還是那句話,憑良心辦事,憑良心做人,如果一個人連起碼的良心都沒有,還能談得上黨性嗎?我一定按毛主席說的,為人民利益堅持好的,為人民利益改正錯的。」

    林場的再教育任務很重,除了我們十幾戶連家搬的下放幹部,還有四十多個知青及幾名尚未分配工作的大學生。首先組織我們學習解放軍,特別強調要做到的是:飯前一定要背誦一段毛主席語錄,然後,齊聲頌:「敬祝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祝林付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方可動筷子吃飯。這是忠不忠於毛主席的態度問題。因此,必須家家如此,天天如此,餐餐如此。一點不能馬虎,小孩是每家的義務監督員,有時,我還在給小女兒餵奶或是換尿布,眼看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小群能抑止住隨涎欲滴的口水,耐心地等我;有時,我想邊餵奶,邊讀語錄,她還會批評我沒有立正。孩子,真是一張白紙,任你塑造。

    勞動的第一天,就是上山割草。我把兩個女兒往林場辦的簡陋的幼兒園一送,便跟著大家爬上了山坡。半人高的草和小灌木,黃澄澄的一片,工人們分散開以後,只聽得嚓!嚓!嚓的聲音,他們面前的草就倒下了一片。張隊長把幾個下放幹部叫到一起,教我們怎樣抓鐮刀,怎樣抓草,怎樣用勁等等,可是,這彎彎的鐮刀,彎彎的柄,抓在手裡老是會翻滾,我按照張隊長傳授的方法,猛砍一陣,草也倒下了,可是亂七八糟一片。看看林志遠,老陳他們,更是爬的爬,跪的跪,累的滿頭是汗,還有兩個已經累的躺在草上休息了。快到下班時間,張隊長來了,說:「你們沒有任務,慢慢割,割多少算多少。」隨著他右手的揮動,身旁的小樹、長草齊刷刷地倒了一小堆。林志遠讚歎道:「技術,這也是技術。」張隊長說:「這算什麼技術?我們從小就靠這把刀過日子,熟能生巧唄!你們搞研究、給人看病才是技術呢!唉!把你們的技術荒掉,來學我們這個倒霉技術,真可惜。」他欲言又止。笑了笑,說:「慢慢干,鍛煉鍛煉,下山時就不要挑了。」我說:「我們已經割的少,再不挑下山怎麼行?還是讓我們學習學習吧!」於是,幾個女工人來教我怎樣捆草,還幫助我捆了兩小捆,挑上了肩,然後,就和她們一起,搖搖擺擺往山下去,走著走著,突然,後面一輕,扁擔朝天一翹,一個翻身,打在自己的嘴巴上,疼得我淚水盈眶。後面一個女工笑著叫喊:「小產啦,小產啦!」搞得我摸不著頭腦。她放下擔子,說:「和你開玩笑呢!草捆子散了就叫小產。」同時又幫我捆好。林志遠他們真會動腦筋,把草捆子往下滾,可是,有的滾著滾著也散了,隨後是一陣哈哈大笑。勞動,真能陶冶情操,此時此刻,所有的煩惱,怨氣都蕩然無存。

    下山後,看到大幅標題,方知軍宣隊、工宣隊進駐林場了。剛剛輕鬆一點的神經又開始繃緊了。我想:才來幾天,總不會揪到我頭上吧!勞動一天,回家還要燒飯、忙孩子,晚上腰酸背痛,倒在床上就睡著了,林志遠更是鼾聲如雷。

    一陣清脆響亮,而又急促的哨聲,把我們從睡夢中驚醒,什麼事?兩人一豎就起,我撳亮手電筒一照手錶,才四點半鐘,莫非有什麼急事?林志遠說:「快穿衣服,可能發生火災了。」想到這一點,動作更快了,而哨音由近到遠,又從遠到近,就在這幢房子前後響個不停。「好像就是催我們的。」說著便下床把桌上的煤油燈點燃了,一個寒顫使我急忙找毛線衣穿,床上、地上都沒有找到,「我的毛衣呢?」「誰知道?」「你是不是穿錯了?」「不會吧!」我用電筒朝正在穿棉襖的林志遠照去,一件棗紅色毛衣明明穿在他身上,我質問他:「還說沒有?快脫下來。」心想:救火必需帶盆運水,就拿了個洗面盆,林志遠問:「孩子醒來怎麼辦?」我說:「能怎麼辦?還能不去嗎?快走。」就躡手躡足出了門。

    天剛朦朦朧朧,聽到前面曬場上有咳嗽聲,便高一腳低一腳向那邊奔過去,依稀可見已經站了不少人,誰也不著急,更沒有拿東西,究竟做什麼?我莫名其妙。為了不給人恥笑,我想偷偷把盆送回家,剛走到路邊,「站住。誰想開小差?」突然一個聲音,把我嚇一跳,只能乖乖站回原位。人們陸續奔向這裡,這時,忠字台上有個人開始訓斥道:「拖拖拉拉,半個小時都沒能集中起來,從今以後,組織軍事化、行動軍事化。大家排好隊,早請示開始,首先,」齊聲:「敬祝我們心中的紅太陽、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敬祝林付統帥身體健康!永遠健康!」接著是唱語錄歌: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稀稀拉拉的歌聲在天地間迴盪,唱過幾首歌後,天色漸亮,忠字台上宣佈:「下面由知青小陶教大家跳忠字舞,每一個人都要跳,不會就學,跳不跳,這是政治態度問題;跳得好不好,這是藝術水平問題,不是主要的,現在開始。」嚴重的翹舌音,就知道是一個山東南下幹部。這時,一個英俊的小伙子登上忠字台,口唱著:敬愛的毛主席敬愛的毛主席,您是我們心中的紅太陽∼∼,他面帶笑容,舞姿優美,給人以美的享受。

    很多年輕人也跟著翩翩起舞,我們下放幹部,雖然沒有多少藝術細胞,還能模仿模仿,一些老工人則憂心忡忡,不知所措。老年人更是焦慮不安,一位老大媽拐呀拐的向後退,囁嚅著:「這個,我哪能學得會?我不會,我不會。」她搖著頭想偷偷離開,回頭一看,兩個解放軍正盯著看她呢,嚇得臉色蒼白,苦苦哀求道:「解放軍同志,我不是不忠於毛主席,靠他老人家的福,我才翻了身,怎麼會不忠呢?這跳舞,我站都站不穩的人,哪能跳得起來!叫我磕一百個響頭,我都情願,跳舞實在是學不會呀!」解放軍正想說點什麼,台上的動員令又來了:「忠不忠,看行動,有些人,怎麼還站著不動?」於是,幾百個人都手舞足蹈起來,有的人根本不按照示範動作去學,就隨心所欲地伸伸臂,抬抬腿,其姿勢是奇形怪狀,醜態百出。有的簡直像個共濟失調的患者,可是,誰也不敢笑,更不敢不跳。我只覺得汗毛排隊、細胞跳舞,根根立毛肌都在收縮。跳,堅持跳,直到忠字台上宣佈:今天到此為止。才敢辛辛離去。

    在這個帶著宗教狂熱的忠字化運動中,人人要做到紅寶書不離手,語錄不離口,早請示,晚回報,狠鬥私字一閃念,靈魂深處鬧革命。唱語錄歌,跳忠字舞,雕刻、刺繡偉人像,都是為了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敬獻忠心,誰都爭當積極分子。只要創作者說他繡的是什麼,不管怎麼樣,你只能說很好。有一個工人,手捧一塊木刻,對林志遠說:「我刻的是毛主席和林付主席站在天安門城樓上,你看像不像?」他扶了扶眼鏡架,端倪片刻,說:「毛主席,還算像,這個不像林副主席,倒像個猴子了。」那工人立即回報革委會,革委會召開緊急批鬥會。林志遠自知禍從口出,蹼地跪到毛主席像前請罪。批鬥會上群情激昂,說他「惡毒攻擊、污蔑林付主席,林副主席是毛主席的親密戰友,你反對他,就是反對毛主席的無產階級司令部,破壞忠字化運動,罪該萬死!」「誰反對林付統帥,就砸爛誰的狗頭!」這口號呼了一遍又一遍,為了肅清流毒,批鬥會開了一次又一次,真搞得人心惶惶。從不囉嗦的我,心急如焚。也對他嘮叨起來:「不像就不像唄,你後面還加一句話幹什麼?你不是大老粗,你是知識分子。」他爭辯說:「我說的是這個雕刻不像林副主席,倒像個猴子,是有前提的。他們現在說成是我誣蔑林副主席是猴子,話怎麼可以這樣說呢?」我說:「你感到委屈?禍從口生,只好受著,耐性受著。這次對你也是個教訓,別以為家庭出身好,就可以口無遮攔,信口開河。」也正因為他家庭出身好,批判批判,寫了一份深刻的檢討,總算過關了。

    真是軍令如山,軍宣隊一聲令下,東進林場分佈在大茅山四周的五個工區、十多個護林點的幾百號工人,拖兒帶女都集中到了場部。從今後,按軍事化連、排、班編製,男女分開,住進集體宿舍。我有小孩吃奶,給予特殊照顧,吃住在家。隔壁招待所裡住了十來個女同志,都是分到其它工區的新知青和大學生。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她們別後重逢,這下可熱鬧了,說說唱唱,打打鬧鬧,銀鈴般的笑聲,一陣接一陣。

    林場的大食堂,把桌子往外一抬,改作大會堂。牆壁四周貼滿了大大小小的標題,大橫幅是:熱烈歡迎軍宣隊工宣隊進駐。除了常用的政治標題外,還有:揭開革委會階級鬥爭蓋子!將混進革委會的壞蛋揪出來示眾!打倒王文國!揪出大叛徒徐小洪!揪出特務分子邱金保!等等。高高低低的人頭,黑壓壓一片,男人們猛吸著香煙,繚繞的煙霧,在人們頭頂上賽跑,女工們癡癡地看著主席台上。還有的拱起背,縮在角落邊,只有新來的知青,嘰裡咕嚕,自由自在。主席台上坐著身材魁梧的軍宣隊長和白白胖胖的工宣隊長兼新任革委會主任田興華,還有兩個做記錄的男女知青,幾個解放軍戰士進場後,分散在四周,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會堂的每個角落,在對大會起保衛作用。

    兩個隊長嘰咕了一下,田興華站起來宣佈開會:「大家起立,工人同志們!紅衛兵小將們!金沙縣東進林場,這個,這個,清理階級隊伍,這個大型學習班,今天開始學習了。首先,舉起紅寶書,讓我們」他稍有停頓,大家齊聲:「敬祝偉大領袖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敬祝林付主席身體健康!永遠健康!」大家坐下後,他提高嗓音繼續說:「毛主席最高指示:辦學習班是個好辦法,很多問題可以在學習班得到解決。縣革委會和軍管會對我們這個單位很關心,派來了親人解放軍,現在,我們歡迎**思想宣傳隊葛隊長給我們作動員報告。大家歡迎!」

    一陣熱烈的掌聲後,葛隊長站起來敬了個軍禮,然後開始講話了:「我們是奉縣軍管會的命令來的,是毛主席派來支左的,也是來捅馬蜂窩的。」他聲音宏亮、措辭激昂,深深牽動每個人的心。他目光炯炯地看看坐在群眾中的王文國,接著說:「有的人是不會歡迎的,可是,我們來了。茅山地區是陳毅元帥打游擊的根據地,這裡曾經發生過一次反革命屠殺,犧牲了幾位革命同志,烈士的鮮血不能白流。」他流露出沉痛的表情,繼而又慷慨激昂地說:「這樣的事件難道沒有叛徒出賣嗎?有。這些人還埋藏得很深,很深。而這次清理階級隊伍,他再也溜不過去了。我們林場很多工人都是本鄉本土的,可能這個叛徒就坐在你們中間。茅山地區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解放後,曾經發現有敵台密碼電波,還發現過信號彈。這裡地勢險要,有金牛洞、仙人洞、老虎洞、朝陽洞,這些洞裡,很可能躲著暗藏的特務,這裡有的人是解放前夕從國民黨軍隊裡跑回來的,是真的跑回來?還是有計劃、有目的潛伏下來的?這些人,與敵台、信號彈,掛不掛得上鉤?同志們呀!我們要念念不忘階級鬥爭。你們前革委會搞的清理階級隊伍是走過場,沒有能把叛徒、特務揪出來,有的人,甚至混進了領導班子。我們有些同志呀!頭掉下來還不知道是怎麼掉的?」他的一雙大眼睛,像探照燈似的,在每個人臉上射來射去,會場上靜的有一根針掉到地面都能聽到。他接著說:「有的人,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我勸告這些人,趕快走坦白從寬的道路,我們是有一本賬的,你不交待,也不要緊。想滑,是滑不過去的,交待比不交待好,早交待比遲交待好,不交待,要整的他啞巴不吃食,我們這次來了,不獲全勝決不收兵。」

    這番攻心戰後,使得每一個人心裡都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田興華接著講:「下午,以連為單位分組討論,充分消化動員報告精神。然後,進行全場性的十排十查:排重大事件、排事件的內在聯繫、排可疑人物、排人與事的關係、排人與人的關係、排時間、排地點、排時間和人與事的關係、排地點和人與事的關聯、排集體發生的事。查言論、查行動、查社會關係、查階級立場、查歷史根源、查來龍去脈、查人際關係,這個,這個,」大概還查什麼他也記不清楚了。接著又說:「總之,只要積極投身於這場大揭發、大批判的人民戰爭中去,都是革命的。哪一個不揭發,不講話,就要查一查你的思想立場和對運動的態度。形式不拘,大字報、小字報、檢舉信都行,口頭講、書面寫、會上揭、個別談也一樣。我相信群眾都是覺悟高,忠於革命忠於黨的,這場運動會取得全面勝利!」

    會議上還宣佈:原革委會主任王文國被勒令寫檢查,等待著向全體職工檢討。我們下放幹部被分到各個連隊,參加討論,會上還宣佈一個規定:各連隊的討論情況,不得互相串連,誰走漏了風聲,作破壞運動論處。為什麼要這樣做法?夜晚我久久不能入睡,想到毛主席的很多教導:「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中國過去一切革命鬥爭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為不能團結真正的朋友,以攻擊真正的敵人。」「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各級領導同志務必充分注意,萬萬不可粗心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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