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潛流 第1卷 第九章 熱戀(上)
    我滿懷信心走上工作崗位,熱情為患者服務,有了良好開端。同時,也收穫了愛情。我和李旭斌之間鴻雁傳書,談工作、談學習、談不為人知的悄悄話,如果他寫了點出格的玩笑話,我會指責他「下流」、「耍流氓」,他來信一定會向我賠禮道歉,求我寬恕,然後,就老實一段時間,我們就這樣樂在其中,他為了給我寫信,寧願放棄看電影、看慰問演出,甚至元旦節都忘記理髮了。我也只能在夜深人靜,吳秀娟他們都熟睡的時候,不顧一天的疲勞,伏案給他寫信,我們在文字交往之中,沐浴愛情的甜蜜。今天,我又給他寫信了。

    旭斌:

    你好!

    來信收到了,你總是埋怨我回信不及時,是因為我只有在同事們進入夢鄉的時候,才能靜下心來給你寫信,有時,病人來了,我得看病、配藥、打針全包攬,還有時叫出診,我背起出診箱就走,或許,到天亮才能回來,所以,往往一封信要寫幾天才能完成,你知道了吧?

    春天即將到來,大概你那裡已經是鳥語花香,滿園春色了吧?假如你能春天回來休假該有多好啊!你可以陪伴我去出診,回來時,面對巍巍青山,我倆坐在溪旁的青石板上,清泉淙淙流淌,成為我們傾心漫談的伴奏,仰望樹枝上歡快飛躍的小鳥,親親暱暱,嘰嘰喳喳。野薔薇花吐露出濃郁的芳香,幾隻蜜蜂圍繞著花朵嗡嗡地採集花蜜,一對彩蝶,翩翩起舞。飛到我倆面前,人們常說蝴蝶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化身,他們生不能配成夫妻,死後化作彩蝶雙飛。舊社會的封建婚姻制度殘害了多少無辜青年男女,我們雖然生在舊社會,而是長在紅旗下,是多麼幸福的一代人!

    新中國的婦女已經徹底翻身解放,在社會上佔有一席之地,能報國有門,再也不要像花木蘭那樣女扮男裝了。更令廣大婦女高興的是婚姻自由,廢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自己選擇和鍾情的人一起學習、工作和生活,是何等幸福的事啊!這是中國婦女的歷史新篇章。愛情的悲劇決不會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重演了。生長在**時代的青年是多麼幸福,多麼驕傲呀!寫到這裡,我情不自禁地稱呼你一聲親愛的旭斌,你曾經多次來信問我:你就不能稱呼我一聲親愛的?難道你還懷疑我對你的感情嗎?我一直沒有回答,今天,我坦率告訴你:在我思想深處「親愛的」這三個字是非常神聖的,與男同志交往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必須是那種發自心靈深處的聲音。我這是第一次用,你可以體會這三個字的意義了吧?說句不怕你生氣的話,當你第一次寫給我的紙條上就有「親愛的」三個字時,我心裡發慌,很不自然,甚至有點反感,覺得你太輕狂了。然而,經歷了失去聯繫後的彼此思念,相互溝通後的深刻瞭解。在這個世界上我所熟悉的天地裡,父母以外,你是我最愛的人,我完全能理解你那顆赤誠的心,我們的心終於交融在一起了,就好像血溶於水,永遠也分不開。此時此刻,我多麼盼望你能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寫呀寫,好像永遠有寫不完的話,為了不影響明天的工作,我不得不告一段落,就此擱筆,把信紙折疊起來,裝進信封,貼上郵票,準備明晨寄出。這時,我才覺得臉上熱辣辣的,真是疲倦了,抓緊時間休息吧!

    熱戀中的姑娘盼望來信是共同的心願,同志們常拿我和李淑芳開心,分別稱為南方來信和常州來信。高醫生還會拿著別人的信來逗我,其實,他騙不了我,只要信封給我瞄到一眼,心裡就有數了。今天,我拿著李旭斌的信,故意到他面前一晃,「怎麼樣?這才是我的信呢!」露出一副俏皮而可愛的表情,說完就像一陣風一樣躲到後院看信去了。

    親愛的星:您好!

    來信收到了,我看過一遍又一遍,字字句句是那樣醉我心房,你終於承認我是你最親愛的人了,得到你的愛,我真感到無比幸福。說真的,我常常想能在夢中和你相會,每當醒來之時,總去苦苦捕捉那些失去的夢境。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多麼希望一覺醒來你能站在我的床前,可是一次次都未能如願。

    親愛的星,我的小白鴿!我不是少劍波,這輩子也許都當不上他那樣的大官,而我擁有小白鴿,我時刻惦念著我那飛翔在茅山山麓的小白鴿。誰說革命者不懂得愛情?毛主席教導我們:對敵人要恨,對自己人要和。一個革命軍人,對敵人會冷酷無情,狠狠還擊;而對待人民會像春天般的溫暖,在自己心愛的姑娘面前,也許會成為一隻馴服的小綿羊,我會溫順、體貼地伴隨在你的身旁。

    親愛的星,正如你所說,我們這裡已經是春暖花開,繁花似錦。可是,遠在他鄉的人無心欣賞這些美景,我多麼思念自己的故鄉和親朋好友,特別是有了你——我心目中的天使。你的來信已經把我帶進了綠水青山的幽谷,我不敢想像我們見面時會是什麼情景,我真想立刻飛到你身旁。然而,為了工作、為了戰備,我暫時不可能回去,我知道你會很失望的,沒辦法,服從是軍人的天職。我要告訴你:世界上還很不安寧,毛主席曾經指出,有帝國主義存在,就有戰爭危險的存在。蔣介石也蠢蠢欲動,企圖反攻大陸,還揚言回到大陸過七十大壽呢!我們守衛著南海前沿,責任重大。為了保衛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和人民的幸福生活,還有我最最心愛的姑娘,我心甘情願站在邊防哨所上,甚至獻出自己的寶貴生命也在所不惜。我相信你會支持我的,歷代執政者都希望國泰民安,我們黨的宗旨就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沒有國家的太平,哪有人民的安居樂業?更談不上什麼甜蜜的愛情生活,為了這一切,讓我們在不同的崗位上努力吧!……

    看完信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反覆看了好幾遍,感覺到他對我那股熾熱的情感,同時,又能擺正國家利益和個人利益的位置,這正是他的優秀品質,也是我深愛他的地方。,晚上就給他寫了回信,表明了我的態度:

    親愛的旭斌:

    你的心上人完全支持你,否則,她根本不值得你愛。我們是戴著紅領巾,唱著少先隊隊歌長大的,「五愛」精神早就扎根於心中。沒有社會主義的祖國,哪有我們的一切?我的工作繁忙而充實,看到一個個經我精心治療後恢復健康的病人,心中有說不出的快樂。同時,我也在治病救人的過程中摸索規律,總結經驗。

    旭斌,我是你心中的小白鴿,你是我心中的雄鷹。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們生活在這麼美好的時代,能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創造幸福生活,我希望心中的那只雄鷹展翅飛翔,飛得越高越遠越好,你安心工作吧!我盼望著你可以在休息的時候回來,那時就可以大大方方把你領回家作客,把你介紹給我父親認識,我相信親戚、長輩們一定會熱情接待你,還有那些曾經藐視你的人,也一定會刮目相看的。到時候我有很多無人知曉的秘密要對你講,我還要狠狠捶你幾拳。

    親愛的斌,感謝飛奔的列車,感激郵遞員同志,不辭辛勞為我們鴻雁傳書,讓多少戀人和兩地分居的夫婦擺脫相思之苦。萬水千山已經割不斷我們的情絲,我深夜出診行走在陰森森的羊腸小道上時,只要想到你,我就不怕狼,也不怕鬼。是因為有你激勵我前進。與此同時,我常想到:一個貧農的兒子,成了人民解放軍的一名指戰員;一個農村姑娘,成了能看病的醫生。我們的成長,全靠黨的栽培,我們理所應當勤勤懇懇為黨工作,為人民服務。有了這顆感恩之心,什麼困難都難不倒我。

    旭斌!為了國防事業,你應該安心工作。從今往後,我決不干擾你,和你相比,我太幼稚了,想到哪裡就脫口而出,希望你在政治上多多幫助我。我不想在你的溺愛中淹死,批評往往是更好的幫助。如果說,情人之間批評的眼睛是緊閉著的話,那我先睜開眼睛提你一條:一個願意挨罵的姑娘聽不到你的批評是她的不安,也是你的虛偽。不對嗎?不接受也得接受。

    祝你安康!                    

    你心愛的星於六二年二月三日。

    我的傾訴又飛到了他手中,他及時回信,並寄來一本《黨章》,要求我認真閱讀,深刻理解,還提示我:來信中看出你對黨深表感激之心,並願意為黨勤懇工作,那你有沒有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的決心呢?我相信你是有的,既然有這個目標,自己放在心裡想,有誰知道?你必須向黨組織表明,寫入黨申請書交給你們院長。申請書的內容主要寫對黨的認識,入黨的動機,最後寫打算怎樣努力來實現這一理想。懂了吧?我的寶貝!

    是他在風雨之夜給我撐傘照亮,現在又給我指明前進的方向。我心中的暖流湧動,暗暗下定決心:認真治好每一個病人,認真做好每一件事,認真過好每一天,不辜負他的希望,為實現自己的崇高理想而腳踏實地努力奮鬥。蕭楚女說過:「人生應如蠟燭一樣,從頂燃到底,一直都是光明的。」

    六二年的春天,麻疹大流行,發病年齡最小的六個月,最大的六十七歲,門診病人多,出診也多。有一天上午,糧管所的老趙,帶著八歲的女兒來看病,主訴是:食慾不振,發熱三天,經我詳細詢問病史和檢查,特別是在口腔粘膜上找到科潑力氏斑,我按照麻疹進行治療,並對老趙說:「小姑娘患的是麻疹,俗話叫出痧子,也許,明天就會出出來。隨即,體溫也會逐步下降。這幾天要多睡、多休息、多喝水,要避光避風,吃點稀飯和清淡的東西,不要吃腥辣的,有刺激性的食物。出痧子並不可怕,怕的是護理不好會產生併發症,如果咳嗽厲害,又有發熱,就可能並發肺炎,要及時來醫院複診。另外,出痧子是一種傳染病,你家其它孩子也可能被傳染,要多加注意!」他歎息道:「三個孩子擠在一張床上,難免啊!」他看到病人接踵而來,配過藥便回家了。

    由於大家都很熟悉,第三天上午,他特地來告訴我:「張醫生!痧子出出來了,手心腳心都有,真的,摸摸她頭上也不怎麼發熱了。可是,那兩個小的又不神氣了,我們要上班,只能叫她婆婆來了。」「也好!一定要好好照顧,有什麼情況及時到醫院來就診!」「謝謝你!張醫生。」他匆匆走了。誰知老太太來了以後,說:「出痧子又不是病,是你們不小心,惹火痧老爺了,只要給孩子戴上個紅帽子,謝謝菩薩就過去了。」就這樣閉門謝菩薩,直到四歲的兒子奄奄一息的時候,才抱到醫院來就診。我一看,痳疹並發肺炎,已經到呼吸系統和循環系統嚴重衰竭的病危狀態,便立即進行搶救。可是,全院醫務人員竭盡全力,仍然沒有挽救患兒的生命。我心如刀割,這是參加工作以來,第一個搶救無效的病人。然而,下午姚醫生來上班時對我說:「張醫生,我們是吃力不討好啊!你知道街上的人在說什麼嗎?他們說:出痧子不能吃冷的,不能碰冷的,冰冷的藥水打到身體裡去,不死才怪呢!」我大惑不解,脫口而出:「這些人也太落後了吧!一點科學知識也沒有。」姚醫生陰陽怪氣地說:「群眾,就這個樣子。」好像語氣中還帶有幾分幸災樂禍,我也見怪不怪的沒有答理他。

    這天夜裡,我失眠了,為沒有救活孩子而自責,這麼大的醫院,一個氧氣瓶都沒有,沈院長早就向衛生科申請過,因為運輸問題,至今尚未解決。如果有氧氣,也許……用藥是不存在問題的,群眾的那些說法太無知了,說明中國農民政治上是翻身作主人了,可是,幾千年的封建迷信思想仍然根深蒂固,他們對先進的醫學知識一無所知。毛主席說過:中國嚴重的問題是教育農民。我應該參與這項工作。目前,只有用事實,才能讓謠言不攻自破,才是最好的辦法。

    第二天,我請示領導:「沈院長,聽說老趙家二女兒也出痧子,至今沒有來就診,不知情況如何,千萬要小心了,我想抽空出個診,上門去看看她。」「好啊!就要這樣,主動出擊,送醫送藥上門。」院長欣然同意,我微笑著點點頭,心想:真不虧是軍人出身,說話總是些戰術用語。午飯後,我就背著出診箱出發了。

    老趙家住在糧庫後面的一幢平房的最東面一間,走近一看,門窗緊閉。我正猶豫怎樣叫門呢?隔壁門口的中年婦女連忙向我搖搖手又招招手,我會意後走過去,她低聲說:「張醫生!你不能敲門,正在拜菩薩呢!一天三遍。老太太成天守著孩子,說什麼老趙要是再把小外孫女抱出去送死,就和他拚命。唉!碰上這麼個老丈母娘,也實在沒有辦法!」我心急如焚,對她說:「這是一種傳染病!菩薩保佑不了,燒香拜佛只會誤事!他老趙是轉復軍人,又是黨員,怎麼也這麼糊塗?再說:他的大姑娘當初還不知道是出痧子,是他親自帶到醫院裡看好的……」話未說完,突然,老趙家傳來驚心動魄的號哭聲:「我的乖乖!我的好乖乖!你也走了,叫我怎麼活!」「我的心肝寶貝!我的肉,我跟你一起走!」此時此刻,我的血液凝固住了,但是,頭腦還很清醒,一心想著要進去看看是否還有救。我不顧一切地敲門,聲音卻被屋內的哭喊聲所淹沒,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失,我也不由自主地搖頭,自言自語:「沒希望了,沒希望了!」圍觀群眾七嘴八舌:「沒用了,張醫生,你走吧!」「醫生都有割股之心!」

    我不能走,下面還有什麼情況發生誰都不知道,也許我在場會有用。老趙家大門終於開了,我不顧一切進屋去看情況,患兒呼吸、心跳都停止了。老趙妻子緊緊抱在懷裡的孩子,其實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慟哭聲、哀嚎聲驚天動地,她臉色蒼白,兩手冰冷,精疲力竭。突然,前屋傳來呼救聲:「她婆婆昏過去了!張醫生快來!」「娘!」一聲尖叫,趙妻撲過去時跌倒在地。老趙捶胸頓足,屋裡亂作一團,人們都想擠進來看個究竟,流淚,歎惜,哭泣的都有。就在這樣混亂的場合中,我沉著冷靜,操作熟練,先用針灸,然後靜脈注射,不斷採取各種措施,使母女二人沒有發生其它意外情況,平安度過了她們撕心裂肺的時刻。回醫院的路上,我想起了愛因斯坦的格言:「人只有獻身社會,才能找出那實際上是短暫而有風險的生命的意義。」頗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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