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成皇后傳 第一卷  否極泰來 第七十九回
    自從上回我打算離宮逃亡後,萱兒一反常態,與翩翩統一陣線,再不如從前般待我親厚。

    我盤腿坐在榻上,端讀著平日里長讀的司馬遷《史記》,故意念出聲來,「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某人的低調或者是隱忍是為了厚積薄發!不飛、不鳴,是要積蓄力量,為以後的「一飛沖天,一鳴驚人」打下基礎。」

    「娘娘,聖上都成那樣了,您還有功夫在這讀書論道。」是萱兒報怨的聲音。

    我誇作擔憂,「本宮也很擔憂陛下的龍體,可惜了臨國夫人不讓本宮靠近明光殿半步。本宮就是著急得很,才讀書靜心,免得落下憂心病根。」

    萱兒喜道,「真如此,我們真是錯怪娘娘了,還以為娘娘沒心沒肺的串通刺客。」

    「萱兒,娘娘是否真的沒心沒肺,都與咱們無關。做奴才的命哪裡敢管主子的事。」翩翩將一壺茶重重砸在我身邊的桌几上。

    我臉上不惱不怒,一不小心觸碰了剛燒開的壺水,燙得我尖聲驚叫,白嫩的小手多了個如胡餅大小的血泡。

    萱兒急得左右搖動,被翩翩打發去請太醫。

    翩翩摸著我的手,淚水滴在了傷口上,「翩翩就知道娘娘不是寡情之人,面子上雖還是往常一樣,裡子裡恐是後悔萬分吧。」

    聽到凌亂的腳步聲靠近,我還以為是萱兒。那人明黃一身飄逸,比早前瘦了許多,正是一月未見的皇甫翼。

    獨留二人在內屋,靜悄悄地可以聽見對方的呼吸,還是他先開口,「以後不許這樣。」

    「那翼郎從未與臣妾說過臣妾中毒的事,所以臣妾只錯五分。」豆腐做的心,外如黃殼般硬朗。

    「孤是皇帝,自然不用解釋。」他的話讓我心中一動。

    「好笑,難道這就是你一直不告訴臣妾的緣由。」我心底暗叫,可惡可憎的大男子主義。

    我低語問道,「畢竟那些血族人好意幫過臣妾,不是什麼窮凶極惡之人,翼郎放過他們吧。」

    恢復了往日的冷酷無情,「當日他們想要殺你,又幾乎要了孤的性命。孤從來不給敵人二次機會,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他們必死無疑。」

    「可你給了臣妾好多次機會。」我實在不願意再有人因我受牽連。

    「孤只是現在願意給你機會,將來就不會了。」他斬釘截鐵的恐嚇我。「若你的心實在不安,孤可以傳授你一個辦法,就是——裝作不知道就好了。」

    「你是魔鬼!」

    他冷哼一聲,「可你是愛上魔鬼的人,所以你也永遠逃不掉了。」

    上弦月將墜,秋雲清淡,長空如洗。外頭的三更聲鑼鼓敲過許久。

    「翼郎,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睡吧。」我幾乎只剩一絲薄薄褻衣躺在他的懷中,他剛才折騰了好幾回,因許久沒做,我的身子十分僵硬酸痛。

    心如當初被水洗過的空虛清冷,簡直要把一生的回憶都失落了,到現在生情的言辭與笑容。

    他揉著我更緊了,「水兒可知孤為何會愛上水兒?」

    「翼郎當真有愛過臣妾?」

    「有,你眼中那種溫柔的執拗使我一生難以忘懷。」他默想著過去的初見。

    「是在臣妾初選時麼?」

    皇甫翼只是道,「孤有些累了,早點睡吧。」這一夜,他的強健身軀就是我的覆蓋。

    可這夜以後,我們的關係又若回到從前,的確該如此,他的心底也許有我的位置,只是這個位置沒有江山在他心中更深更難以取代,甚不如寧宮宮主的那份預言。

    第二日,濃重的藥渣味覆滿了我的味覺,木門外是敲杵的擊擊聲不斷,我一臉憂鬱問道,「傅太醫,本宮待你如家人般信任,本宮痛失一女,身心俱疲,很想找出下毒之人。」

    見他還是低吟不語,我猜測道,「若陛下想保全本宮的孩子,那臨國夫人和陳沖即可排除在外。本宮又與楚南王、嫣嬪交好,那麼永巷之內有能力有膽量這麼做的只有皇貴妃了。」

    門外的小太監大聲問候,「首太醫,心妃娘娘的補藥抓好了麼?需雲殿來催了兩回。」

    傅以漸沉穩答曰,「燉好了,放在西角倒數第二個罐子。」小太監應了聲。

    「還有心妃段扶娘,本宮倒忘了這個角色。」繳械了所有的故弄玄虛,我高調應道。

    傅以漸終於對我開口,「皇后娘娘,微臣鬍鬚都白了一把,吃過的鹽比娘娘走過的路還多。微臣斗膽進言一句,娘娘本性淳樸,不要被莫須有的猜測失了善良。」

    「若是它事,本宮都可以不計較。可是她是呆著本宮腹中五月的親兒,好好的母女緣分生生地被割斷,本宮想任誰也無法原諒兇手。」我強忍著衝撞而出的淚花。

    「好吧,微臣將畢生所學告之娘娘。」他的厚唇挪移,「娘娘所中之毒叫做『禾樓香』,無色無味,入水會散發淡淡香味,服食之人必須連服七日,七日後便會如初長的稻苗灌入肥厚肥料般昏迷,直至枯死。這毒曾是雪國皇室專用。」

    「果然不出所料。想不到拓跋君的妹妹是害死本宮孩兒的元兇。」我醒出一份莫名傷痛。

    傅太醫再次叩首,一本正言道,「娘娘,微臣剛說的是曾經,如今這毒的配方流落到民間,自然別有用心的人也可以獲得。」

    等下,我驚了自己一次,「你剛才說本宮必需連服七日才能中毒,而且藥湯是有香味的。」竟然是她,雖知她來自長信宮的親信,但我自問待她不薄。

    拓跋寶兒決計收買不了她,那麼是馮太妃,暖宮裡的馮才人,甚至是北大營的靠山王。我越來越不敢接著想,面上有種欲嘔的作痛。

    人性本善,可就隔了這一堵薄薄的長宮牆,看到善惡只會顛倒,眾生再無生生不息的環環相扣,只有弱肉強食的勝者為王。

    「首太醫,你說的都對,本宮不願再猜忌了,順著上蒼的安排吧。」我有氣無力的表達。

    「娘娘是知進退的福氣之人,微臣只是最後勸誡一句,也許娘娘所想的下毒者全是錯的,反而那個對娘娘最好的人才是娘娘最該防備的人。」

    雖不全理解他的話,我依舊謹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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