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凡笑了笑,「這些事,以後還是交給春燕做吧。」
「娘娘,永和宮內只有她一個宮女,如果每日都讓她來做,也會累著她,往後可如何伺候娘娘?」
落凡細想一下,好像也有道理,不過……「既如此,往後,這事不用你倆做了,我自個兒來就行。」
不曾想她只是隨口一說,小包子卻撲通一聲跪下,「娘娘,奴才知道自己不是個得力的奴才,不能幫娘娘什麼,奴才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對做得不好的,娘娘儘管責罰奴才就是,可千萬別趕走奴才走啊……」
落凡納悶,「你這是做什麼?我也不過是不想太過勞累你和春燕,什麼時候說要趕你走了?」
「娘娘不讓奴才做事,就是因為奴才做得不好,娘娘又不肯責罰奴才,那不是要趕奴才走是什麼?」小包子頭磕在地上,哀求道,「娘娘,雖說您不如翊坤宮那位得寵,可您卻是位和善的好主子,跟著您,雖不得什麼榮華富貴,卻也可保一世平安,不會像其他宮的奴才們盡被主子欺辱。求娘娘垂憐,留下奴才吧。」
落凡愣了半晌,笑道,「小包子,你跟了我這麼長時間,我怎麼今兒個才知你這麼能說會道的?」
「啊?」小包子茫然抬頭,癡傻地看著落凡。
「得了,」落凡笑著說,「我現在沒有要趕走你的意思,只要你不背著我做些髒污的事,將來我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起吧。」
「真的?」小包子不確定地問。
「我何須騙你?」
小包子臉上大喜,磕了個頭,「謝娘娘恩德。」然後才起。
「行了,沒什麼事你先歇著去。」落凡愉悅道。
小包子湊近一步,大聲地愉快道,「是。」又忽然低聲補上一句,「三更四點,水府見。」
落凡霎時目光一緊,定睛盯著他,小包子卻似沒看見一般,逕自退了出去,徒留落凡一人茫然思索——此話為何意?誰要見他?小包子竟是,——是誰的人?
她的身邊,竟一直潛伏著他人的眼線……?
小包子在她身邊這麼久都沒有害她……不對,落凡猛然想起上次龍澤康之事,莫非就是他所為?至於這個人是誰,落凡唯一能肯定的是,非趙氏……那麼,還能有什麼幕後之人與她有仇?
既然這個人要見她,她倒真要會會此人了。
落凡躺在床上小憩,翻來覆去卻總也睡不著,想要吹笛解悶吧,卻又顧忌著不能有太大動靜惹人生疑;想再次夜探姑姑吧,又擔心遇見風舟再遭他冷言冷語……思來想去,無事可做,還是躺下閉目養神的好,畢竟熬到三更時分,是件頗為傷身的事。
越覺得自個兒睡不著,卻那麼容易就入睡了,迷迷糊糊間,落凡聽見打更的聲音,一下子驚醒,睡意全無。
深夜,也顧不得梳洗就要走,卻突然頓住腳步,此番前去見人,凶吉未知,還是小心為妙。
這身白衣在夜間總是有些顯眼,想了一想,還是換下那身水青色的衣裳。
以她的身手,再加上這淹沒在黑夜中的顏色,悄悄前往,斷不會被人發現。
烏雲蔽月,風掃青衫。
行至水府附近時,落凡已察覺自己竟甩不掉跟蹤之人,於是她落在一處府院,藏在一棵樹後,跟著看到一個人影落在院牆之外,竟沒有跟進來。落凡覺得奇怪,立刻飛出院牆,在來人想躲之時堵住他的去路。
「風行?」竹笛握於落凡手中,擺出招式,卻驚訝地發現跟蹤之人竟是風行,「怎麼是你?」
被落凡發現,風行有些尷尬,朦朧月光下細看,他似有些侷促不安。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嚴明,不能被落凡發現,可他還是被發現了……
見他如此模樣,落凡竟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道,「你跟著我,可有事?」
風行歎了口氣,「以姑娘的聰慧,又怎會不知風行為何尾隨於你?」
落凡心滯了一下,「是百里塵?」
風行點頭。
「為什麼?」
風行似沒聽明白,奇怪地看著落凡——還需問原因麼?
見他如此表情,落凡有些自嘲,「莫不是擔心我?」
自然是,風行心說,只是嘴上仍然說,「公子關心姑娘,何須屬下言明。」
落凡心下歎氣,眼波卻轉為清冷,「何時跟著我的?」
風行只當落凡隨口一問,便如實答道,「昨夜開始,守在永和宮外。」
落凡眼波一震,盯著風行的目光越發地寒涼,「你說是昨夜開始?」
似被落凡的神情目光駭住了,風行頓了頓,才低聲答話,「是。」
清冷的眸子頓時失了神采,黯淡若蔽月烏雲。
昨夜的事,百里塵竟然知道,他竟然知道……自己那樣無助的模樣,竟然被他看見了……他竟叫人來保護自己,他竟如此瞧不起自己?!
不必!
風行覺得自己好似眼花了,剛剛還沒了魂一般的落姑娘,怎在頃刻間冷意大盛?她此番模樣,竟是有些像伊娃去的那日的神情。一想到此,風行下意識地提高了警惕,做好防備。他只覺得,如今的落姑娘,早已不是他們當年認識的那個溫婉若水,淡泊紅塵的女子了……
機警聰慧若落凡,怎會沒注意到風行的神情變幻。她冷笑道,「告訴你家主子,他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以後我的事,他最好不要插手!」說完,立刻飛身而去。
要追,不是追不上。
只是,落凡的話太讓人傷心!風行替公子不值,不願再追上去,哪怕因此,被公子責罰!
他現在,已經能夠理解風舟為何總是對落凡冷嘲熱諷了!若不是口齒不如風舟機靈,他也想這樣做!
這樣想著,風行便轉了方向,向皇宮走去。
落凡一路行至水府院內,才落下腳來。
這裡,她已四年沒有來過。如今站在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感慨萬千,對水榮和伊娃的思念,隨之加深。
當年,她一把火燒了水府,四年時光,讓這裡幾乎成為廢墟,目光所到之處儘是殘垣斷壁,雜草叢生,只偶爾一兩處,還有稍顯完整的屋子。
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感慨傷懷,落凡隱在暗處,尋找約她之人。
雲開月明之時,落凡終於在自己曾住過的屋子裡看到一絲隱約的光亮。
落凡悄無聲息地走過去,站在窗外,透過窗上的縫隙看進去,正看到一個男子坐在床旁的椅凳上,悠閒中帶著一絲絲的焦灼地搖著折扇,納涼。
藉著細微的光線,看清男子俊朗的容貌,落凡驚訝地差點出聲——怎麼會是他?
落凡站在原地,鬆了口氣,才走過去推開門。
「凡兒,你來了?」男子見落凡進來,立刻站了起來,臉上帶著笑意,只是看清她一身青衣時,眸中有驚艷閃過,繼而一抹苦澀劃過心底。
這不是百里塵常穿的青色嗎……
落凡進屋後順手關門,詫異地問道,「怎麼會是你?你不是在牢裡邊呆著嗎?」
龍澤禹一襲淡藍錦衫,瀟灑俊逸,在聽到落凡的問話後,也不急著答話,而是走到窗邊,拉下黑色布簾,在確定外面看不到室內古怪時,才拿出火折子點燃蠟燭,一邊低聲道,「這事說來話長,你先坐下,我慢慢講給你聽。」
落凡聽得一頭霧水,卻也乖乖地在一旁坐下。
蠟燭燃,室內明亮許多,再也不復先前的壓抑,龍澤禹也舒暢地鬆了口氣,笑著在落凡身邊坐下。「凡兒,你武藝比我高,你且注意著,是否有人靠近。」
落凡一愣一愣地點頭,然後忙道,「你快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龍澤禹溫雅一笑,「如此性急,可不像你的性格啊?」
落凡瞪他一眼,「還不是在宮裡憋的。」
龍澤禹「呵呵」一笑,「當年給舒翰解毒時,也沒見你憋屈成這樣啊。」
落凡似有不耐,「這麼費勁地把我找來,就為了取笑我?」
聽出落凡語氣不暢,龍澤禹愣了愣,她在宮中到底有多憋屈啊?
「好吧,說正事。」龍澤禹盡量溫和道,「凡兒,記得之前跟你提過,好像所有事都是圍繞著你發生的,是吧?」
落凡看著他,點頭。
「和你有關的人都牽連其中,我估摸著,他們下一個目標會是我,我和舒翰一商量,為了保存實力,最好是自己把自己圈進去,所以就有了後花園相會之事。只不過當時想著,能順便把你救出宮去也是好事。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沒成想趙氏竟還是將你拉回宮去了。」
「你是說,我和你進監獄,都是你們策劃好的?」
「嗯。」
「那,我待的那間牢房,那條鐵棍,也是你事先準備好的?」
龍澤禹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你發現了?你既發現了為何沒有逃出去?我還以為是你沒有發現呢。」
聽他這麼一解釋,落凡面上一赧,有些難為情地說,「其實這些,我早已猜到是你安排的,只是,當時誤會了你的用意,所以才沒逃出去。」
誤會他的用意?以龍澤禹的睿智,又怎會不明落凡所言何意。只是聽她這麼講,心中仍是忍不住失落,她不僅誤會自己的品性,更是借此表明心跡,她是不願意跟他在一起的。
氣氛稍有尷尬,落凡訕訕地笑,「我就說嘛,你怎會這麼衝動地做這種事嘛,呵呵……咦,那你現在跑出來了,牢裡豈不是沒人了,會不會被人發現的啊?」
龍澤禹輕輕一笑,「凡兒,我既把自己設進圈套裡,又怎會親自去坐牢呢?」
「哦——」落凡恍然大悟,「原來是替身啊?當時我就覺得奇怪,那小子說話做事傻里傻氣的,都沒有你一絲半點的影子,難怪啊……」
龍澤禹略略苦笑,「凡兒,我可以把這話當做是誇我嗎?」
呃……落凡傻笑,繼續傻笑。
想起小包子,落凡問,「小包子是你的人?」
「不錯。」
「那我倒是冤枉他了。」落凡自言自語道。
「怎麼了?」龍澤禹略顯緊張,她不會把小包子給處理了吧。
「倒也不關他事。」一想起龍澤康那個禽/獸,落凡就一心怒火。
見落凡表情有異,眼神頗為凶狠,龍澤禹心中一怵——凡兒這是怎麼了?除了上官雲斐負心於伊娃一事,鮮少見她如此模樣。
「凡兒,發生什麼事了?」龍澤禹盡量放緩語氣,輕言細語地問。
「哼!」想起龍澤康,落凡怒地一拍桌子,不曾想那桌子竟如此腐朽,「嗤啦」一聲,那桌角已被震落,整張桌子變得搖搖晃晃。
龍澤禹震驚地看著落凡,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落凡……會不會小包子已被發現,這個人是趙氏派來的奸細?
「凡兒,這些,也算是水將軍留下來的遺物。」龍澤禹輕聲說道,卻目不轉睛地盯著落凡,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
落凡一聽這話,眸中戾氣立刻消散,眼裡盛著愧疚難過,手立刻離開了被震壞的桌子。她懊惱地拍著自己的額頭,「我這是怎麼了!」她忽然又狠狠道,「都是龍澤康,害我如此惱怒,毀我父親遺物!」
看清落凡剛才的表情,龍澤禹幾乎確定她是落凡了,只是見她一提到皇兄就如此狠戾的神情,他頗有些奇怪,「皇兄他,怎麼招惹你了!」龍澤禹小心問道。
落凡冷哼一聲,恨恨道,「他一個糟老頭子竟然也想佔有我!他竟然,竟然給我下藥!若不是我會迷音曲,恐怕早已失身於他!」
「什麼?!」龍澤禹驚得站起身來,「怎麼,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落凡惱地剜了他一眼,「為何不會有這樣的事!我會拿這事騙你不成?!龍澤康是什麼東西,我還不清楚?!」
「可……」乍一聽到這樣的事,龍澤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應,他惱,他驚,他疑……「皇兄他,他即便現在有些糊塗了,也斷不會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
「你意思是我騙你?」落凡薄涼地盯著他,那樣冰冷的眼神看得龍澤禹心尖打顫。
「自然不是……」龍澤禹苦笑著,如果這事是真的,那麼落凡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
「凡兒,」龍澤禹定了定心神,盡量放柔聲音安撫落凡的戾氣,「你有沒有發現,現在的皇上和以前有些不同?」
落凡冷冷地白了他一眼,「若是一樣,舒翰豈會被貶?」說完,她一愣,立時轉過頭看著龍澤禹,驚奇地說,「你該不會是覺得,這個龍澤康,也是假的吧?」
見落凡心緒稍寧,龍澤禹也終於鬆了口氣,「這個,也只是懷疑而已,尚未證實……只是,我們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懷疑什麼人瞞天過海地換掉皇兄。」
落凡眉梢一擰,「會不會,龍澤康還是龍澤康,只是他已被趙氏迷惑,失了本性呢?」
龍澤禹神情一繃,認真道,「凡兒,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你們懷疑趙氏?」
「不錯,」龍澤禹點頭道,「只是據舒翰所說,此女非等閒之輩,他跟我講,當時他見到趙氏時,好像突然間沒了魂魄,意識也被人控制住一般身不由己地,欲要非禮趙氏,剛好被皇兄撞見,這才有了廢太子一事。」
「你是說,攝魂術?」落凡驚訝道。
龍澤禹看著她,「我們也只是懷疑,況且攝魂術似乎一直都只是傳說而已……」
「不然,」落凡打斷了他,「我曾在島上看到過攝魂術的秘籍,只是我覺得它太過邪氣,所以沒學而已。沒想到攝魂術還是流傳了出去,竟為趙氏所學。」
「攝魂術竟然是真的……」龍澤禹驚歎道,「那豈不無人能敵?」
「那倒不是,攝魂術以眼波為媒介,控制人的心志,但若小心提防,不看她的眼睛,加上自身意志力堅定的話,攝魂術也莫可奈何。」
龍澤禹略略苦笑,「那也只是遇上個只懂皮毛之人的救命法子,若趙氏偏偏學有大成,那可如何是好?」
落凡微微心驚,「如此的話,我只得再回一次島上了。」
「需多長時間?」
「三日足矣。」
「可你一介,呃,貴妃,消失三日,豈不會宮中大亂?」龍澤禹問。
落凡冷笑,「皇宮之中,無人不知我不過擺設而已,況如今龍澤康臥床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翊坤宮,豈會關心我的存在?明日一早,我跟小包子交代一些事後,就可動身。」
「也好,」龍澤禹又小心問道,「凡兒,皇兄他,當真病得如此嚴重?」
落凡涼涼地掃他一眼,如冰刀子般割著龍澤禹的心,「這才是你最想知道的事吧?」
龍澤禹沉默。
落凡冷冷道,「他欺我無助,我若不給他幾分厲害看看,豈不叫他變本加厲?我若要殺他,四年前就殺了,何須等到現在。放心,他死不了!只是小懲大誡,叫他日後收斂點!」
龍澤禹訕笑,「自然,凡兒菩薩心腸,怎願手染血腥?呵呵,呵呵——」
落凡瞪他一眼,無語。
「對了,凡兒,還有一事,」龍澤禹猶豫幾番,終於還是說出了口,「若你從凡塵島回來之後,看能不能找個機會,試探一下趙氏,究竟她武藝如何……」他又補充道,「當然前提是不能傷害到你自己。」
「若是被她發現,當如何?」
「這個……其實無妨。」龍澤禹說道,「不管現在你們以何種交情相處,但打從一開始,你們的關係大家都心知肚明,況且現在她還沒走到最後一步,斷不會輕易揭穿你。」
「嗯,我找機會試試看。」落凡點頭,「還有,跟著我的那個宮女春燕,應該是趙氏的人,那藥,應該就是她下的。」
龍澤禹沉吟半晌,道,「那還是將她留下的好,只往後小心些,讓小包子多看著她點。」
次日天剛亮,落凡喚來了小包子,囑咐了他一些注意的事,便收拾細軟迅速離開皇宮。
一路飛奔,繁華過眼,又讓落凡想起四年前,為救父親和伊娃,她一路狂奔回凡塵島取得龍嘯劍,差一點,遲一步,她就只能見到父親和伊娃的屍首了……
夕陽斜掛遠山,天空愈染愈紅。
白衣女子赫然勒住韁繩,停在滄州城門處。
殘陽紅光灑在女子白衣上,如鍍一層赤金。
她回首遙望帝都,滿目蒼茫。
她離去三天,京都又會有何天翻地覆的變化?
心未動,人已動。
落凡勒馬回轉,準備回京。
卻在轉身剎那,漫天殺氣席捲而至,如殘陽紅光將落凡緊緊圍住。
已然歷經幾次生死大戰的落凡立時提高警戒,手握竹笛,只見數十名黑衣人手執利刃從天而降,不發一言,直刺落凡。
他們一身黑衣,卻未戴面紗。可見,他們是抱著必死之心前來刺殺落凡。
落凡冷冷一笑:這麼大陣仗,趙氏還真高估了她!
說時遲,那時快。
在那群黑衣人以絕招攻向落凡之時,落凡當先拿起竹笛,吹起迷音曲。
她自知,縱然她武藝再高,也不可能對付得了這數十名絕頂高手,無奈之下只能選擇迷音曲蠱惑他們的心志,自己趁亂逃走。只是,她沒料想到的是,這些人既是絕頂高手,斷非她一曲迷音曲就可以搞定的。縱是她竭盡心力地吹,也不過稍稍放緩了這些人的速度罷了。
當日山谷大戰群雄時,她至少還有竹子陪在身側,互相鼓氣,至少那些群豪,大部分都不過游手好閒之輩;而如今,叫她獨自一人應戰武林高手,她斷是沒有勝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