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組長本來是三徒,三徒自動離職走後,牛黃就指定了羅娃。這廝在牛黃的耳提面命下,鞍前馬後順風順水的幹了一年多,近日卻像中了邪鬧著要停薪留職,出去闖蕩江湖。
沒說的,今天就是他故意安排的茬兒。
牛黃將衣服一脫,隨手拿起掛在牆上的工作褂往自個兒身上一籠,撲的跳進了麻掛壩,雙手一揮:「開工!」
飼養員麼喝起來:「豬兒囉囉,囉囉囉,吃食囉,快快走囉!」,一邊揮動竹條抽趕。只只甩動著短尾巴的豬們,爭先恐後地擠進了長長的進豬槽。
牛黃拎起電棍,熟練的按下開關,將電棍往地壩中央的一塊鐵板戮戮,撲,鐵板濺起朵朵藍花。他關了開關,再拎起閃亮尖利的鐵掛勾,抬腳一踹面前的小鐵籠,敖的一聲,僅能擠得下一隻豬的小鐵籠中竄出只渾身淋得濕濕的豬來。
牛黃一捺開關瞅準一戮,強大的電流立刻將豬擊倒,趁它倒地喘氣曲蹄掙扎時,牛黃扔了電棍,將鐵勾勾進豬的蹄間,一按身邊的電鈕,還在掙扎喘息的豬就被釣了起來。
被釣了起來的豬們,就滑膩膩的鐵勾就順著曲曲彎彎高高低低的鐵欄杆,滑到了第二道工序,由持刀而待的放血工,進行戮喉放血;再順手一推,滑到燙池去毛;開膣取內臟;到精打去毛樁淋巴結……
如此循環往復,一條活豬就成了各有其用,整待下鍋的鮮肉了。
牛黃這一動,撅首而盼的整套生豬宰殺環節都動了起來。喧嚷與機器的轟轟隆隆,充滿了宰場。聲音又傳到了場外,等候著的小販們、司機們拱動起來,叫喊聲,跑步聲和喇叭聲,組成了一副活色鮮香斑斕多姿的活畫面。
畢竟沒有常練手,憋著一口鳥氣的牛黃頭三把猛勁使過,就漸漸感到手軟腳軟腰酸渾身乏力。按國家收購標準,一頭活豬至少在130斤以上,圍繞這座城市的各專區縣,是保證城市居民供應的產豬大縣,產出的活豬有特色,條條被紅苕喂得高大生猛,直奔至少180斤以上。
常年坐在辦公室指導工作的牛黃,雖時有下場殺豬,到店賣肉之作,但那也不過是隔靴騷癢,蜻蜓點水罷了。真正摸到起,才曉得厲害,知道份量。
但,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上上下下的眼睛都在盯住自己。不好,今天的屠宰量是200頭,現在,牛黃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也不過剛宰殺了三十幾頭,離完,還早呢。
吊機愉快的唱著,鐵勾輕盈地滑動著,發貨處不斷傳來發貨員愉悅的唱票聲:「四三二三部隊,白條肉500公斤;團校,白條肉300公斤,豬肝50公斤——喲;制鞋廠,白條肉200公斤,腳油100公斤——喲,好了,走路,快一點,下一個!」
正當牛黃狠狠的咬著嘴唇,搖搖晃晃的舉起電棍,一個人跳將進來:「給我,你歇歇。」,是門市辦公室謝會計。
謝會計邊挽著衣袖褲角,邊來奪牛黃手中的麻電棍;牛黃費力的眨巴著眼皮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又一個人跳將進來,是門市辦公室收貨員汪霞。
高挑秀麗的汪霞站在滿壩子的泥水豬糞便中,也邊挽著衣袖褲角,邊對牛黃說:「牛主任,夠了,你快歇歇,再做下去,你人都要倒了。你快回辦公室吧,那兒有更重要的工作需要你去處理,你的位置在那兒!」
一撥熱浪在牛黃喉嚨口奔湧,他啞著嗓門兒疲乏道:「不,不用,我,我還能堅持!」
一隻大手猛然奪過他手中的麻電棍,一個聲音大吼到:「你們都給我出來,這是我的。」
是羅娃!
汪霞冷笑一聲:「你不是罷工嗎?什麼你的我的?」,謝會計激憤的啐他一口:「好意思,牛高馬大的,玩小動作,耍小心眼,故意拆台,你還是不是男人?我鄙視你。」
羅娃臉孔漲得通紅,,揪住一條約200斤重的豬耳朵,一用力將豬提了起來,撲,電棍擊在豬耳根上,閃起藍色火花。可憐的豬們連叫都沒一聲,就晃動著蹄子被吊了起來……
「還看什麼?干!」羅娃衝著目瞪口呆瞧著他的宰工們大喝。
汪霞與謝會計,扶著牛黃退了出來。
辦公室,牛黃疲憊不堪的伏在桌子上休息。電話響了,他沒抬頭摸索著抓起藍色的話筒,湊到自己嘴邊:「誰呀?」,「江禮霖」,哦,是公司業務科江科長。
「有事嗎?」
「當然有事,你怎麼啦?有氣無力的。」
「沒什麼,說吧!」,「私事:給我留10斤腰柳,兒媳婦感冒啦。」,牛黃支起頭來,想想:「行,多久要?自己來拿還是帶過去?」,「最好今晚上要,嗯,讓汪霞給我帶上來。」,「好的」
「小伙,先恕我無罪,說公事了喲,說了你不要不高興喲。」
「說」
「實是市場需要哇,小伙,你能不能今天再加宰50頭?」
「不能」累得連吼叫的力氣都沒有了的牛黃,淡淡回答:「我們已到了極限。」
「可這是王書記的意見」江科很為難的說:「你看?」
「王書記也要講事實明道理」牛黃一手支著自己頭側,咕咕嘟嘟喝下一大杯冷茶,抹抹嘴巴:「公司只管批准停薪留職?我場的宰工人數一直不夠,你也知道,就這麼拖著,咬緊牙關一直拖著。江科,還要不要質量?還要不要宰工們活啦?」
「前面說的我同意,最後一句話我不贊成,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嘛,再說了,小伙,又不用你宰,是人家使力,你只管坐在辦公室發號施令就是了,什麼活不活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