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麼樣,你們畢竟還有一間房啊,我們連窩在哪兒都不知道哇?」蓉容喝一口鮮鮮的土雞湯,環顧四周,發著感概:「八字還沒有一撇呀。」
「什麼話?」牛黃意氣風發瞟瞟她:「麵包會有的,房子也會有的。喝湯,自己多喝點,二丫的手藝不錯,多久你也燉燉這土雞湯,咱跟著嘗嘗。」
仍住在原房地產公司職工宿舍的牛黃,還保持著光棍生活的單調,早餐基本沒吃,中午晚上呢,見什麼吃什麼,基本上都是麵食打主力,實在感到膩了,就往老房家跑沾沾油腥。
蓉容就白他一眼:「就想人家弄給你吃?我還想你弄給我吃哩。想吃,就結婚。」
牛黃牙痛似的擠著嗓門兒:「結嘛,就結,就結,未必我還怕嗎?」
二丫注意地盯他一眼:「牛黃,你該知足了,人家蓉容教師哪點比你差?還自以為不得了?大男了作風十足?看看你那猴樣,瘦得下巴尖尖的,就和當年週三一個樣。」
週三咳嗽一聲,二丫停住了嘴。
響起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嘈雜的說話聲,幾個背包夾板的男女,在鄰里的眾星捧月下,順著巷子走來。
「測量準沒有囉?師傅,莫搞錯了。」
「放心,我都說了一百遍啦。」
「這破巷子,早該拆啦,呔,我家三代住在這裡呀,早盼望這一天哪。」,「記到我姓蘇喲,蘇修的蘇,哦不,蘇維埃的蘇喲。」
「還是甦醒的蘇吧,好記。老蘇,這巷子今年不拆,明年准拆,放心好啦」
眾人笑微微的側身擠了過去。
一位嘴唇上留著鬍子胖胖的男人,瞅瞅吃著飯的週三,停步叫道:「周主任,你住在這兒?」,週三抬眼一瞧,放下碗站起來:「是你呀?猴子。」
當胸就洶洶的一拳擂去:「坐下坐下,湯還熱烘烘的,來來來,將就整。」
猴子手向外推推,嘴巴噴出一股酒氣:「吃了,謝了!哎呀,這不是牛主任嗎?」
牛黃抬頭瞧:似曾相識,但又實在記不起是何方神聖?一笑,扭頭望望週三:「這位朋友是?」,「鮑順民!原來三工區的,現在大坪門市當營業員。」
「哪裡嘛,聽說這巷子要拆了修商城,就跟到我表哥來看稀奇。」猴子解釋道:「沒想到就碰到你倆個大主任了。」
「你表哥?」
「城市規劃辦的,負點小責。呶,就是穿藍西裝那個。」猴子雙手指指畫畫的:「表哥說,這一帶以後全都要修高樓大廈,是什麼新,新城市商業中心,熱鬧得哩。」
「你們好久報到呀,下面都傳遍啦,過去房地產公司的雙雄,今天又成了食品公司的雙傑。大夥兒都說,八四年紅軍長征啦!潘冬子與冬子媽躲起來啦!胡漢三又回來啦!」
週三禁不住笑著不住地推他,推得猴子張著雙手伸著嘴巴梗著脖子直打旋兒:「你們的消息還真靈,菩薩還沒到,就先燒起了香,怎麼知道的?說!」
「聽公司庫房照蛋組羅馬叫的,下面都知道了,這又不是國家秘密。哎,周主任,我先打個繞命拳,我有時要擔擱呵,你老要包涵一點呵,別給我來什麼黨員呵。」
「當官的還沒到,當兵的就要擔擱?擔什麼擱?一天不愁吃不愁穿的,你還要擔你媽鬼的個擱,我看是活得無聊吧?收到起!」
猴子急啦,嚷嚷起來:「我真有事兒,二位大主任,下了班,我要幫我老婆賣茶葉蛋哩。」,「這也是理由?」牛黃又好氣又好笑的望著他:「你老婆沒工作?需得著你幫忙?」
「有呵,區骨科醫院的護士長,怎麼沒工作?」
「撈外快?有本事辭職去下海嘛,又捨不得工作,又要想當個體戶,二頭都逮到?」
「有工作又咋樣?一個月的工資加完各種補助,還抵不上賣一個星期的茶蛋零頭。」猴子別別嘴巴:「早晚我也扔了刀把子,賣茶葉蛋得啦。知道嗎?錢!錢呀,逗人愛呀。」
瞅他那副癡迷的樣子,牛黃忍不住咕嘟:「就知道錢,錢是你親爹親媽?真是錢串子腦袋,看嘛,肉球身子蛤蟆嘴巴,天生長得就跟錢串子一模一樣。」
二丫和蓉容聽得忍耐不住,哈哈大笑。
吃了晚飯從週三家出來,蓉容看看透著濛濛光亮的天空,說:「我也有幾個星期沒回家了,下週一就開學,開了學後更忙,牛黃,乾脆我們回老房?」
牛黃呢,平時要不上學校找蓉容,要不就窩在宿舍裡,也是幾個星期沒回老房了。
他忽然想起昨天碰到馬抹灰,馬抹灰吞吞吐吐的意思,好像是拜託牛黃再弄幾噸棉紡救急。牛黃當時沒敢貿然答應,現在想來,馬抹灰為人低調不討厭,有能力幫幫他也無傷大雅。
可問題是有一就有二,依次類推,又該怎麼結束?上次找老爸是實屬無賴,棉紗雖然批了,可老爸動不動就拿這事兒說事兒,好像牛黃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跑單幫的個體戶。
想想,牛黃應合道:「要得,那就走吧。不過,你週一要起來得很早,路途都要近一個鐘頭喲。而且是坐早班車安不安全?不過不要緊,我送你就是!」
二人邊聊邊漫步在三月的夜晚,慢慢向老房踱去。
清新的還稍帶著寒意的風,迎面撫來;成串的花骨朵兒,在整整齊齊伸向街盡頭的老樹新椏上招搖著豐盈。映入眼簾的人潮,一簇簇一堆堆一群群,歡聲笑語,揚起彼落……
今年的春天,來得早。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