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辦呢,從基層二工區選拔了一個姓宣的小姑娘補空。小姑娘初來詐到什麼也不懂,這一下,牛黃接電話做記錄擬文件發通知,即是自個兒動手,又要手把手的教她,累得夠嗆。稍閒之餘,想起往日心靈手巧知冷知熱的小肖,禁不住絲絲惆悵湧上心頭,長歎不已……
這天,牛黃下班後,沿街漫不經心的走著,權當自由放鬆。
街上,人流煦煦攘攘。大街兩旁光禿禿的樹枝上,被初春的風悄悄吻出了無數花骨朵兒。那花骨朵兒黃黃的,嫩嫩的,小小的,牽引著牛黃的目光……
蓉容在鄉下一年多啦,牛二終於參了軍,眼下,正在冰天雪地的北國端著鋼槍,駐守著祖國的邊防線;陳三又瞄準了新的目標——紅花廠一車間主任的女兒,陳三據說已約會了那女孩兒幾次,花了些錢,可還沒得手……
「哎喲」牛黃失口叫道:「瞎了眼啦,你怎麼在走路?」,他的腰間,被人狠狠地拐了一下。牛黃被人一把扯住:「拐了?我道謙嘛,你叫什麼叫?」,氣憤之下,牛黃一拳擂去。
來人敏捷的抓住他的拳頭,向後一推,牛黃差點跌坐在地。
來人扶住他,笑道:「還是老樣,沒有長進呀。」,牛黃回首,驚叫:「是你,劉海?」,「奇怪嗎?是我。」劉海笑道:「我遠遠的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就知道是你牛黃了。」
濃郁的暮靄中,劉海敞著衣襟,衣袖擼起,滿面黢黑的瞅著牛黃:「想我吧?不辭而別幾年啦,你倒還沒變,一副少年不諳人世間的樣子。」
牛黃道:「你老啦,好像精神更好啦,現在幹嘛?」
劉海笑笑:「還沒吃晚飯吧?找個地方坐坐,吃點東西?」,牛黃想想,點頭。
天,完全黑了。街旁一間小食店裡,不甚明亮的燈光下,劉海與牛黃喁喁而談。
牛黃還不知劉海酒量是如此之大,八兩老白干下肚,毫無醉意反倒談興越濃:「……總之,這個政府完啦,政治成了裝飾,革命強姦民意,依我看,不出三年,中國必大亂!」
牛黃聽得惶恐不安:「照你說,一切都是假的了?」,「假的!你看那偉大領袖,今天打倒這個,明天打倒那個;他說誰好誰就是好,他說誰壞誰就是壞,完全違背客觀規律和事物邏輯,由著自個兒見不得人的目的和私慾胡來,這樣的政府不倒才怪。你看公司的柳衛東,大權在握想整誰就整誰,想睡哪個女人就睡那個女人,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黨支部書記哩。」
牛黃喟然長歎:「這年頭,還有誰替老百姓作想辦正經事兒喲?」,「事實勝於雄辯!」劉海津津有味的呷口白酒:「所謂革命,全是騙人的鬼話。跟我們干吧?」
「你們是誰?怎麼幹?能推得翻這個政府?」一時,牛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劉海哈哈一笑:「我記得你是喜歡讀書的,豈不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像我這樣志同道合的人越來越多,新的革命風暴在醞釀中,就在這社會表面平靜的後面,你沒聽見人民發出的怒吼?」,牛黃激動的說:「聽見了,當然聽見了!可怎樣幹呢?我們實在都太渺小了。」,「不參加攻擊,不參與撒謊,不聽不信報紙和廣播中的屁話,多一點自己的思維和同情心,這對每個有良心的人來說不難,對你更不難,對吧?」,牛黃點頭,眼睛發亮。
「至於怎樣幹?」劉海沉吟道:「我會與你聯繫的!不說啦,吃飯吧,吃飯!」
劉海走了,身邊飄下一張紙條,牛黃眼快,捧在了手裡:「漫溫英雄淚,想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牛黃知是京劇《魯智深醉鬧五台山》中一支曲牌《寄生草》的填詞,不由得兀自感歎不已。再抬頭,但見那長街寒霜層疊,人影憧憧,哪裡還有劉海蹤跡?
二十七、風波再起
牛黃慢慢上得樓來,驚看老房燈亮如白晝。
鄰里們都圍在陳三家門,個個臉色肅然,人人神情凝重。
黃家夫婦,周伯,自家老爸老媽,趙家媽和女兒女婿等一干人,悲憤不能自禁。牛黃驚問:「怎麼啦? 發生了什麼事?」,無人回答,半晌,週三默默走來,將牛黃拉出人群,哽咽道:「這個世道,專門欺侮咱老百姓呀,牛黃,這個世道壞啊!咱老百姓沒活路了。」
……天擦黑時分,二個警察在派出所杜殺的帶領下,來到陳三家。
陳三適時下班後,正在床鋪上稍息。「陳三」,「哦,杜、杜所長,進來坐!」,「你爸呢?」,正在廚房解手的陳師傅聽見有人找,忙答到:「有嘛事?我馬上出來。」,不過二分鐘,吭吭哧哧的陳師傅費力的出來了:「嘛事?」,同來的警察怒到:「嘛事?故意拖沓,你什麼成份?」,「三代貧農,嘛事?」年逾花甲的陳師傅懵懵懂懂的反問:「我聽見就出來羅,沒拖沓嘛,幹嘛亂說?」
警察更惱怒,跨一步上前,一下摸出鋼銬:「反屬還這樣猖獗,想進去啦?」
個性倔強的陳師傅不依了:「誰是反屬?你話說清楚;你們是幹什麼的?」,杜所長介紹:「這是市局八處的同志,找你有事?」,「你是陳芳陳二妹的父親?」,「是我,嘛事?」,「反革命流竄扒竊犯陳芳,去年春節我公安部門大搜捕時,不聽命令亡命逃車已被擊斃,政府要收每枚一毛二的子彈費,三十七枚子彈共四元四毛四,付錢!」
「撲通」,正從廚房裡出來的陳師母,剛剛聽到陳芳的死訊,一下癱軟在地。陳師傅見老伴倒地,忙蹲下去扶,誰知一蹲下就起不來了,一同癱軟在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