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驚醒的陳三跑了出來,一見爸媽倒地,警察拎著手銬,怒氣沖沖的站在一邊,腦子一熱,罵一聲就撲了上去。但他哪是訓練有素的公安對手,對方只抓住陳三的左胳膊肘兒,輕輕兒一扭,「卡嚓」陳三的左手便脫臼,疼得一下撲通跪在地上。
老房的鄰里憤怒了,一下全圍了上去。
「太囂張了,還有沒有王法?」,「誰給你們的權利,跑來對平民百姓耀武揚威?」,「你們說陳芳是反革命流竄扒竊犯,拿出證據來?」
杜所長忙喊:「鄰里們,同志們,聽我說,聽我解釋。」憤怒的人們哪有心思聽他的解釋?紛紛忙著從地下扶起陳師傅和師母,扶到屋裡床上躺下;有的則忙著扶起疼得滿頭大汗的陳三,扶他到屋裡凳子上斜坐下……
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個警察居然拔出了手槍,說是刁民暴亂要自衛,沖天就是一槍。
槍聲震盪,全樓轟動。一、二、三樓的居民都衝了上來,
見狀,另一個警察也拔出了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瞄準眾人。
一個警察拔出了警用通話器:「市局市局,這兒發生了反革命暴亂,請求增援,請求緊急增援!」,急得杜殺伸開雙臂擋住群情激憤的居民們,高喊著解釋著,又一把將警察手中的通話器打落……
黃父勇敢的走到了持槍警察前面:「我是紅花廠廠革委委員,曾任紅花廠片區工宣隊長,我要求你們馬上收起槍;無產階級專政的槍口,對準那些真正的反革命份子和還在走的走資派,不是對準革命群眾的。」
已成驚弓之鳥的警察哪裡聽得進:「讓開!什麼勞什子委員工宣隊長?」,一揮手,烏黑沉重的槍柄狠狠擊在黃父額角上,嫣紅的鮮血流落出來。黃母一聲哀嚎,和丫頭姐妹抱住了黃父。
周伯氣得渾身抖動:「媽、媽的,媽媽的,老子和你們拚啦!」,警察一聽手背一轉,烏亮的槍口毫不猶豫地對準了周伯,嚇得眾人一聲驚呼紛紛奪路而逃。
說時遲那時快,杜殺攔在了周伯面前:「周伯,周伯,求求你啦,少說二句,少說二句好不好?」
這邊廂,牛媽使勁拉住蠢蠢欲動的牛父,急促而低聲道:「你別去,你千萬別去,警察要開槍的。」……
最後,還是杜殺替陳家墊付了子彈錢,警察呢,居然還正兒八經的開了收條,往屋子裡一扔,牽著眾人憤怒的目光揚長而去。
待牛黃到家時,陳家三人正在床上椅上呻吟。
鄰里們勸著說著嚷著鬧著,不斷有看熱鬧的人跑上來,樓上樓下,亂哄哄的。陳師傅老淚縱橫,痛苦得呼天搶地:「你們憑什麼打死我的女兒?她到底犯了什麼罪?無憑無據打死了人還要什麼子彈費?你們這是拿刀子往我們心上捅呀,天吶,這是個什麼世道?」
陳師母則合掌坐在床上,癡癡地喃喃道:「佛祖啊,我不虔誠啊,我罪孽深重啊,我知道,這是你對我的懲罰啊,」
黃母再也不顧及有外人在面前,也合掌俯身面對著師兄道:「師兄啊,我已替你求了佛陀,許了宏願:師兄虔誠有德,持事有道,做了許多善事,普渡眾生;佛陀會原諒師兄的!師兄不聞:『你證我證,心證意證。是無有證,斯可雲證。無可雲證,是立足境。』?《南華經》有日: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汛若不系之舟……,山木自寇,源泉自盜!只要我們牢記佛語,持道修練,終有成正果那天。南無阿彌陀佛!哦,南無阿彌陀佛!」
週三扶著陳三,替他揩去額角上的汗珠。
趙家媽一拍大腿:「哎喲,都忘記了陳三的左胳臂被扭脫了臼的,快,快!」她指著自己女兒:「快去請『一把手』!」,女婿便陪著女兒忙忙的下了樓。牛黃蹲下去扶住陳三:「好點沒有?」,陳三雖然疼得虛汗直冒,但咬緊牙關做出硬漢的樣子,努力對牛黃週三咧咧嘴巴,笑道:「沒事兒!」,「沒事就好!」牛黃說:「脫臼也不什麼傷筋動骨的大事,『一把手』來了一弄就好。」,牛父遞過來杯溫開水,碰碰陳三:「放了沙糖的,喝了吧,疼痛會減輕一些。」
陳三感激地接過來,一飲而盡。
「一把手」終於來了。
「一把手」是紅花廠遠近聞名的老骨科醫師。紅衛兵燒書時,為保自家那些祖傳珍貴而泛黃的醫書和個案,不惜當著虎視眈眈的紅衛兵面揮刀斷臂,發毒誓說家裡那些封資修壞書,早已燒燬啦;他靠自斷胳臂躲過了漫天一劫,卻從此留下了「一把手」美名。
凡跌打損傷,經他右手摸捏接逗一用力,沒有不好的。
當下,「一把手」輕輕蹲下,蒼骨虯筋的右手撫住陳三的左手,上下抖動著按來摸去,捏去逗來一番,陳三立時感覺疼痛驟然減輕了許多。居然撐撐身子想站起來,去看床上痛苦中的父母。
這時,「一把手」對週三和牛黃使使眼色,二人會意,便配合著猛一使力捺住了陳三,「一把手」隨之快如閃電般一用力,大喝一聲「著!」,陳三「哎呀」一聲大叫,額上汗珠呼地冒出。隨即,「一把手」平靜的說:「甩甩看。」,陳三半信半疑的甩甩左手,「用力嘛,用力甩。」,陳三站起來呼地甩著左手,興奮道:「哎呀,好啦,真的一點不疼啦,神啦神啦!」
陳三高興地掏出腰包,摸出一張嶄新的十元鈔票,遞給他:「謝謝你啦,『一把手』。」
「一把手」將他一攔:「今天免費,路上我已聽趙家女兒說啦。唉,大兄弟,幹嘛和政府過不去?只有你吃虧的喲,聰明點,不要硬碰硬嘛。」,陳三怔怔,還是把錢遞過來:「拿著拿著,你也不容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