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德容皇后在生下皇上後身子虛弱,不能再育。而先皇與德容皇后鶼鰈情深,並未因此而介懷,反對德容皇后心生愧疚。但是,在兩年後,皇甫國突然天降大災,除了洛城、葉城等比較繁華的都城,其他地方的百姓都活得苦不堪言,先皇對此也束手無策。」
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雖然那時震動整個皇甫。但現在的皇甫國已經國泰民安,盛世天下,這些悲痛的經歷災難,也已漸漸被世人淡忘。
「本宮……」南宮若翎搖了搖頭,「本宮不太記得有這樣的事情。」
南宮若翎童年時的確沒有這些印象,但她記得采兒所述其身世時,確也曾提及當年鬧饑荒一事。
「娘娘那時年幼,自然是不記得。」劉太醫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就在先皇束手無策之時,蕭向天私下向先皇提出了一事,他對先皇說自己的大姨一直仰慕先皇,希望能入宮侍寢。如果先皇能恩准她入宮,她便會讓她爹大開糧倉,解救萬民。」
劉太醫回憶起那年的事情,他記得那時的蕭向天,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吏部侍郎,官拜四品!
南宮若翎柳眉輕佻,「那人便是太后對吧?」
「嗯。當時先皇並沒有立刻答應,因為先皇知道若把太后迎入宮中,便不可冷落於她。先皇不願傷了德容皇后的心,於是便與德容皇后商量此事,而老臣也是從德容皇后口中得知這一切。」
劉太醫回憶著德容皇后對自己述說此事的神情,那是多麼無奈卻又無悔的神情。
「德容皇后肯定會體諒先皇,然後讓先皇迎太后入宮。」
南宮若翎知道師傅是一個十分溫柔善良的人,因為她對初次見面的自己尚且如此關切,更何況是她深愛之人?她一定不忍皇甫徹為了自己左右為難,然後委曲成全。
「嗯。先皇答應了太后,把她迎入宮中。而太后也如之前所諾,讓她爹大開糧倉,很多人因此而生存了下來,而百姓從此也十分尊敬太后,認為太后是菩薩心腸。」
「難道老百姓不知道太后大開糧倉的條件麼?」南宮若翎不解,李娉婷並非自願大開糧倉,而是有條件。百姓要感恩,也應當感恩於先皇,為何會感恩於李娉婷?
「皇上要顧全皇族顏面,又怎能將此事大白天下?」劉太醫頓了頓,「這些事情連皇親國戚、朝中大臣都不曾不知道啊。」
「怎麼會這樣……」南宮若翎心下歎了一氣,此刻她才明白,生在帝王家是多麼的無奈。
劉太醫搖了搖頭,緩聲說道:「對外,先皇只能聲稱覺得太后才貌兼得,所以便迎入宮中。而太后菩薩心腸,不忍天下萬民受難,不忍皇上日夜為國事操勞,便散盡家財,讓爹大開糧倉,解救天下。」
「這、這太不公平了!」南宮若翎無奈地搖頭,她沒想到當自己還在襁褓之時,便有這慘劇的開始。
「唉,或許,那時在百姓眼裡,先皇是一個昏君,認為先皇在國難之時竟還有心情娶妃,這對於百姓來說,是一個打擊。」
整件事犧牲最多的是德容皇后,但先皇也犧牲了很多,而且先皇所受的傷,不會少於德容皇后半分。
畢竟被自己孩兒怨懟,他心中又怎會好過?
「太后就算入了宮,最多也只是被冊封為嬪妃。太后為什麼能逼迫先皇,毒害德容皇后?」
南宮若翎知道李娉婷的厲害,但她再厲害,權力也比不上皇后,更別說是皇上。可為何皇甫徹會受她威脅,最終發生這悲劇?
「娘娘,太后初入宮看似稟性純良,所以先皇也不會抗拒她。但沒想到太后如此蛇蠍心腸,攻於心計。她入了後宮,幫蕭向天平步青雲,成為了當朝右丞相。不僅是蕭向天,朝中許多重臣都是她的心腹。總之待先皇反應過來,才發現朝中已是蕭向天與李娉婷的人,而忠於自己的人,卻寥寥無幾。」
「……所以李娉婷就要挾先皇,毒害德容皇后?」南宮若翎垂下蝶睫,若有所思道:「不對,就算她權傾朝野,也不能毒害皇后啊,這一切太荒唐了吧!」
「皇后太單純了。」劉太醫搖了搖頭,緩聲說道:「她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所以她能將一切不可能都化作可能。」
劉太醫頓了頓,正色說道:「李娉婷不僅想要後位,還想讓七皇子成為皇上。而且此人心狠手辣,最喜歡趕盡殺絕,所以她便下了歹心,要毒死德容皇后,然後廢了太子,並伺機殺了他。」
「原來皇上那時的處境是這麼危險的……他背負的太多了。」
南宮若翎垂下蝶睫,眼下若有所思。
那年,他不過是個孩子。他是如何在一夜間從喪母的悲慟中醒悟,洞悉隱藏在自己背後的危險?
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能拋棄以前的自己,成為一個冷血無情、機關算盡的人?
對不起。
她心中默念著這三個字,這是她現在唯一想對她說的。
劉太醫並無察覺南宮若翎的異常,只是接過話繼續說道:「的確,皇上背負的是太多了。」
他頓了頓,神色變得鐵青,「那時太后在皇甫散佈謠言,說德容皇后是一個不祥人,會帶給皇甫無限災難,李娉婷以此與群臣威逼先皇懲處德容皇后!」
「這不過是謠言,又怎能當真?!」
「先皇當然沒有當真,可天下人會當真。」劉太醫頓了頓,「皇后可還記得適才老臣所說,德容皇后自誕下皇上後不能再育?」
「嗯。」
「太后就以此為憑,將此與鬼神聯繫於一起,迷惑天下人。」劉太醫無奈道。
「劉太醫請繼續。」南宮若翎垂下雙眸,神色黯然。
現在她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一入宮門深思海,從此爭鬥日復來。
「先皇本打算借此疏遠德容皇后,寵幸於她,讓李娉婷暫時鬆懈。」劉太醫頓了頓,「先皇打算廢後以保德容皇后性命,然後再把皇上過繼於李娉婷,以保太子之位。」
「先皇是想待自己撥亂反正後還德容皇后一個公道?」南宮若翎問道。
「不錯。」劉太醫點了點頭,「先皇也向德容皇后述說了這一切,德容皇后自是理解先皇的苦衷,也打算就此默默承受,靜待時機。」
「可是事與願違,皇后最終還是死了,而且是自己服下鴆毒而死!劉太醫,這是為什麼?!」
南宮若翎回憶記載在竹簡上的那句話「奈何命薄,不願連累徹,雖不捨晏陽,仍要一死以解困局。遂找劉太醫,拿鴆毒,於二人前服毒自盡,令李以為徹親手殺己。」
「皇后為何連這事都知道?!」劉太醫面露驚色,他起初以為南宮若翎所知的一切,都是從皇甫晏陽口中得知。可現下看來,她竟比皇甫晏陽知道得還多!
「本宮說過,本宮知道很多事情,本宮沒時間向你解釋太多,你快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本宮就是。」
她不想再多等一秒了,她只想快點把這些事情弄明白!
「嗯,老臣明白了。」劉太醫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就算先皇疏遠了德容皇后,十分寵幸太后,但她也並未滿足於此,反而變本加厲,天天給先皇施加壓力!先皇本想以廢後打發她,但她不願,便聯合朝中重臣,打算重施故技,要挾皇上。」
「重施故技?」南宮若翎心下一沉,「莫非天災一事是她所為?!」
「不,那天災人禍的確是上蒼給皇甫的劫難。但天降大災後,讓全國各地糧食短缺的人,卻是李家所為!」
劉太醫面露慍色,厲聲說道:「李家不僅是富甲一方,更是天下第一大的米商。當大災剛至的時候,他便暗中派人四處高價搜刮大米,除了繁華都城裡的米糧沒被他買斷,其他地方的米糧都掌握在他手中,才以致老百姓買不到米,災情才會如此嚴重。」
「我明白了,原來這一切都是李娉婷那一家搞的鬼!」南宮若翎柳眉倒豎,正色問道:「那她是怎樣重施故技要挾皇上的?莫非皇甫當時又有天災?」
「不,皇甫當時沒有天災。」劉太醫搖了搖頭,「她雖不能製造天災,卻能製造人禍。」
「人禍?」南宮若翎垂下蝶睫,若有所思,「她製造人禍,可這……莫非——」
「不錯,」劉太醫頷首,「當時皇甫各地橫生事端,弄得老百姓人心惶惶,怨聲載道。百姓認為,既然皇后是不祥人,就應將她誅之,以解救皇甫。」
「三方面的壓力麼……可先皇沒有把此事告知德容皇后啊,她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劉太醫你告訴她的?!」
南宮若翎聞言眼底一沉,覺得此事委實有些奇怪。她想師傅久居深宮,如非他人所述,她又能從何得知這一切?
不知為何,她現在心裡竟有一陣莫名的惶恐,這究竟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