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臣並無向皇后提起此事,但凡宮中之人,都不會向娘娘提及此事。」劉太醫搖了搖頭,「德容皇后以前便特得先皇恩准,每月許出宮一趟。以前德容皇后很少出宮,但自先皇疏遠她起,德容皇后便每月固定一次出宮。」劉太醫頓了頓,「德容皇后出了宮,自然會聽到這些謠言,隨著每月推移,也愈發覺得事情的嚴峻。」
「……」南宮若翎低頭,強忍著呼之欲出的淚水。
她終於明白她心中的惶恐是什麼了,她心下默念,這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只是一場夢罷了!
可為何,心中的抑鬱會如此揪心,腦裡的疼痛會如此真實?
「不過說來奇怪,德容皇后聽到那些市井之言後並無惆悵,娘娘每次回宮,反倒心情大悅。不過,臣以為,娘娘是在強顏歡笑吧。」
南宮若翎聽到劉太醫那番話,那強忍的淚水無論如何都忍不住,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她不得不去面對這些噩夢!
那滾燙的熱淚從南宮若翎眼中湧出,滴落在她冰冷的玉手之上,猶如一滴滴熱蠟滴在心頭。
南宮若翎在責怪自己,若不是自己纏著師傅,師傅便不會聽到那些市井之言,更不會服毒自盡。皇甫晏陽無謂的報仇,自己的師傅悲慘的死,這所有的悲劇,原來竟是自己一手造成!!
南宮若翎覺得,她好像自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師傅,扼殺了皇甫晏陽的人生!!
師傅,你怎麼那麼傻,為何寧可背負一切,也要堅持教自己劍舞?為何聽了那些謠言後,還能歡顏待人!
淚順著她的指尖滑落在地上。她不明白,師傅與自己不過萍水相逢,她為何要自己那麼好?而她非但不曾發覺師傅的悲傷,還時常埋怨師傅的不辭而別!
這樣的罪孽,她要如何才能還得清?!
這樣的情,她要如何才能報得盡?!
「皇后娘娘,你怎麼了?!」劉太醫看見南宮若翎突然淚流不止,心中不禁起疑。
皇后怎麼就突然淚如雨下了呢?
「本、本宮沒事,本宮只是、只是為德容皇后流淚,劉太醫,你、你繼續。」
南宮若翎並非刻意隱瞞此事,只是她知道若要將她兩人關係解釋清楚,又要耽擱很久。現在她只想將這一切瞭解清楚,好好幫助皇甫晏陽面對這一切。
「唉……娘娘要保重身體啊。」劉太醫看見南宮若翎為德容皇后如此傷感,心裡的悵然更濃了幾分,「德容皇后得知事態嚴峻,便來找老臣,希望老臣能暗中幫她一把。」
「劉太醫,你、你為什麼不勸德容皇后啊,為什麼你還要幫她!」南宮若翎啜泣著,語氣十分激動。她不是不知道當時的難處,只是她實在無法接受師傅就此殉身!
「德容皇后對老臣恩同再造,我們兩人亦是莫逆之交,若有其他方法,就算要老臣一死,老臣也絕不會親手把鴆毒交予皇后手中!」
劉太醫激動得乾咳了幾聲,然後才接著繼續說道:「當初娘娘第一次找老臣商量此事,老臣當即拒絕。但娘娘並沒有就此放棄,自此她天天來找老臣,對老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所以你還是幫了她……」
「嗯。既然皇后心意已決,老臣也只能幫她完成此事。」劉太醫頓了頓,「可現在臣回想起來,著實後悔。」
「德容皇后沒將此事告知先皇,還對先皇撒謊,引先皇與李娉婷前來,然後……然後就在皇上賜酒的同時,服下鴆毒……讓李娉婷以為她是被先皇殺害的……」
她回想著竹簡上所說的一切,身體在微微發抖。
「唉……老臣教皇后把鴆毒滴入口脂,再塗於唇上,待先皇賜酒之時,便可把毒藥引入口中,服毒自盡。」
劉太醫臉上有多了幾分愧色,也多了幾分悔意。
「那皇上……」南宮若翎頓了頓,遲疑問道:「皇上會看到這一幕,也是德容皇后所安排的麼?」
「這個,老臣便不知道了。之後過了一夜,便聽到宮中傳出皇上成了癡兒的消息,先皇也沒按原定計劃把皇上過繼於李娉婷,也沒有肅清朝綱,從此專寵李娉婷一人。」劉太醫頓了頓,緩聲說道:「這便是老臣所知道的全部。」
說來劉太醫也奇怪,先皇這一變化,究竟賣的什麼藥呢?
南宮若翎明眸一轉,急聲問道:「當年知道此事者,除了劉太醫,可還有他人?」
「此事甚為機密,按理說不該會有他人得知……」劉太醫沉思片刻,緩聲說道:「可老臣記得先皇與左丞相交情極深,或許他也會知道此事。」
「爹與皇上的交情極深?!」南宮若翎驚訝地看著劉太醫,她只知道爹一生精忠報國,對先皇忠心耿耿,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的爹與先皇竟有交情,而且還是極深?!
「嗯,這也是朝中鮮有人知的事情,老臣也是聽德容皇后偶爾提起才得知。」
「本宮知道了。」南宮若翎點了點頭,正色說道:「劉太醫,今日一事,還請你保密。」
「這是自然。」劉太醫雙膝跪地,正色說道:「娘娘請放心,日後有用得上老臣的地方,儘管吩咐。老臣定會為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劉太醫快快請起。」南宮若翎扶起地上的劉太醫,「你已經幫了本宮很大的忙了。」
「老臣希望娘娘能查清此事,就算不能還德容皇后一個公道,也希望能說服皇上,不要再對先皇心存怨恨!」
「劉太醫言重了,本宮定當竭盡全力。」南宮若翎頓了頓,小聲說道:「今日劉太醫在靈鳳宮逗留的時間太長了,未免惹人懷疑,還請劉太醫先行離開。」
她不知道李娉婷的爪牙會身處何方,但她知道自己定在她監視之中。
她雖想置身這些爭鬥之外,可如今她已別無選擇,她只能小心一切,步步為營。
「老臣明白。娘娘鳳體調理得很好,相信只要再過一些時日,便可痊癒,老臣告退——」劉太醫向南宮若翎俯首,細聲說道:「娘娘要留心身邊人。」
「嗯。」
南宮若翎垂下蝶睫,細細回味劉太醫那句「留心身邊人」。她不知道劉太醫所指的身邊人,究竟是誰?或許,是哪一些身邊人?
只是這一切都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因為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讓皇甫晏陽相信這一切,接受這一切!
然而她卻不知,那看似冷酷無情的絕世男子,其實也有許多的脆弱,許多的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