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勾月，逐漸西沉。一隻孤雁，乘著如水般的夜色，匆匆飛行。秋風襲來，百葉飄零。此情此景，我不覺偶得一句：孤雁奮飛天涯近，秋葉漂泊彎月遠。細想此句，倒也算工整，甚是歡喜，於枝葉間騰挪跳躍，遊戲玩耍。暮然，一首迴腸蕩氣的歌曲，渺渺傳來：「雁兒飛過暮雲天，渺渺萬里，幾時能回轉？西風驟起數襲遍，翠殘香消，絲連藕卻斷······」
我循聲覓去，來到一戶人家，歌聲戛然而止。我於夜空中徘徊，四週一片寂靜，一扇窗戶裡，透出微弱的燈光。我不覺飄落進去，原來是巧兒。她正趴伏在床上，專心的讀書。身上蓋著一條印花毛毯，一隻可愛的小腳露在外面，挨著垂下來的帷幔。我落在書頁上，輕輕親吻她劃過字行的手指。她的手指緩緩的移動，從這一行到下一行，然後翻過書頁。我從書頁間的縫隙裡滑出，跌落在她柔軟溫馨的床上，揚臉觀看她豐滿的胸脯。
我使出各種方法挑逗她、引誘她、擾亂她，希望她能注意到我。可是，她卻打了一個哈欠，合上書，熄滅燈，翻身仰臥，靜靜睡去。「她現在變得多麼冷漠和遲鈍啊！」我這樣想著，費力的從她的脊背下爬出來，飄出房門，卻一時間無處可去。只見夜空浩渺，星月也都隱去了。我隨風而飄，很想找到一個指引方向的標示，以便指引我走出迷茫。
猛聽一人說：「在這裡了。」凝眸細看，但見一男一女兩個人驟然飄至。那女的柳眉倒豎，杏目圓睜，手擎一把三尺寶劍，照著我猛劈下來。那男的卻出言阻止道：「婉妹切莫魯莽，他雖有罪，卻罪不至死，給他一個小小的懲罰就行了。」那女的便劍鋒一偏，直劈我的下身，一陣巨疼立即傳遍我的全身。我大叫一聲，倏然驚醒，卻原來是一場大夢。夢境猶自清晰可見。巧兒的淡漠，婉妹的寶劍，兀自閃爍著冷艷的光芒。巧兒是熟悉的陌生，婉妹卻是陌生的熟悉。
小芳所說的關菲菲會給我說的一些未了的事情，是指多達五十萬的欠款，並且從即日，也就是十二月一日起，開始生息，年利率為百分之四，五年內連本帶息還清，否則用房產抵債。關菲菲儼然是小芳的代理律師，向我交代清楚之後，問我有沒有異議，如若沒有，就在借款合同書上簽字，否則可以帶我向小芳轉達我的合理訴求。我豈能有異議，也不敢有異議，就這怕是都難償還對小芳的虧欠了。關菲菲看我在合同書上簽了字，一面收起合同書一面歎息道：「我勸小芳打胎，她不肯，說孩子是你的，因為愛你，所以要把孩子生下來。後來你去了，堅決否認孩子是你的，她便信了你，不聽我的勸阻執意把孩子打掉了。再後來聽說歐陽惠萍也懷了你的孩子，一面傷心不該把孩子打了，一面恨你入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愛你還是恨你了。我不想知道歐陽惠萍是誰，也不想幫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按照這一個邏輯，我該夢到成堆的鈔票才對。升任主任之後，許曉進言說，你現在是廳裡最年輕的正處級幹部了，再住在那間祖屋裡，就有失身份了，讓人家看輕了你，如若哪個好心人給你介紹一個高幹家庭的女兒，到你那兒一看，分明就是一個進城打工者的狗窩，還不把嘴巴恥笑歪了啊，你的朋友們的臉上也無光彩了，因而建議我購買一套寬敞漂亮的別墅，超大面積的套房也中，總之不能再租房子住了。她的話語不無道理。記得有一個姓王的退休老幹部，人們都喊她王大媽。王大媽除了喜愛跳舞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喜好了。聽說我是個舞林高手，當即一路尋到我的住所，卻忘了來此的目的，開口就說：「你就住在這兒啊！這哪行，趕緊換，立馬換！」
所以我想，是該在這座城市裡擁有一套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了。可是我的心中卻很猶豫。老實說，我現在身無分文。為了建造三官廟，父親不但花光了家裡的所有積蓄，還把給田力借來交給東方進後又被他退還回來的三十萬塊錢用完了。為我留存的結婚費，加上給東方進後剩餘的五萬塊錢，在籌辦我和巧兒的婚禮時花費了一部分，當做彩禮送給東方進一部分，還剩一小部分，大約有三四萬塊錢，留在了家裡。這筆錢，我是絕對不會動用的。因此我的心裡舉棋難定，買房子吧沒錢，不買房子吧又自覺這祖屋的確埋汰了我的身份和地位，好歹我也是個正處級幹部了啊，住在這樣的祖屋了，組織看了都覺寒磣了吧。
正在左右為難，許曉又說了，你要是為錢犯愁，大可不必了，我這兒有五萬塊錢，你可以先拿去用，不收你利息，啥時候有錢啥時候還，不還也行，不過你那房子的一角得歸我。隨後王小波、鄭淑華、唐老鴨、於雁南、小芳和陳向東等都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就這樣，我在都市花園買了一套三室兩廳兩衛總面積為一百八平米的豪華套房。接下來便是想著如何掙錢還債了。如今小芳又跟我翻了臉，由朋友變成了仇人，規定了還錢的期限，還增收高額利息。陳向東、唐老鴨、王小波、於雁南和鄭淑華也因小芳的緣故跟我疏遠了關係，唯有許曉還對我不離不棄，依舊拿我當朋友對待。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錢，應該做一些諸如天空中落下一捆子錢正好砸在我的頭上之類的美夢，怎麼就夢見了巧兒呢，還有那個從未相識的拿著寶劍要殺我的婉妹。
我的心情既沉悶又覺索然無趣，是再也睡不著的了，便翻身下床，緩慢走到窗前，伸手拉開窗簾，窗外的世界靜謐而深幽。路燈的寂寞溫柔的光裡，有雪花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