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裡有一百多位離退休老幹部,其中不乏書法愛好者,也有癡迷於象棋的。愛好書法者組成了書法協會,癡迷象棋者也有個象棋協會。書法協會會長是一個姓鍾的老幹部。鍾老祖籍浙江,具有江南人的體型風貌,以楷書聞名於世,身兼省書協副主席。鍾老很欣賞我的行草,稱我為具有潛質的未來行草大家,並為我手書一聯,以資鼓勵。只可惜這幅對聯在後來搬家的時候弄丟了,不然真可以當做傳家寶了,其實當時我也就是這麼想的。
象棋協會會長不是別人,正是剛退休的老廳長。老廳長不喜書法,偏好像棋。他覺得書法的作用在於培養人的恬淡品性,雖然可以流芳於世,但缺少了競爭的要素,不像象棋那樣於千變萬化中置對方於死地,最不濟也是個和局。時下社會,是一個到處都充滿了殘酷競爭的社會。如果你不用你的手段逼迫對手退卻,或者不使他心存忌憚你的懼念,那麼你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我同意他的觀點,因為我已經品嚐到了競爭的滋味。如若不是競爭,我不會到這兒來,應該還在原單位安心做副主任吧。
不管怎麼說,因我的書法和象棋都拿得出手,所以與這些高傲不凡的老幹部們相處得很融洽。我敬重他們,他們也反過來喜歡欣賞我。因此沒過多久,我便榮升為主任了。鄭淑華等一幫同學朋友紛紛打電話給餓我,對我的陞遷表示祝賀,唯獨不見小芳打來電話。我甚覺不解,因為陳向東不會向她隱瞞這個好消息。後來想大概陳向東已經向我表達了由衷的祝賀,作為他的妻子,她不願意再多加累述,只默默地祝願我一路高昇吧。為了答謝同學朋友們對我的幫助、支持、鼓勵和祝願,我在南川居大酒店訂下宴席,鄭重的邀請他們屆時務必賞光蒞臨。小芳接到我的邀請電話,沒有說不參加,也沒有說參加,而是約我到奇遇咖啡館小聚。
在這座城市的西郊,有一個三泉湖。湖中央有一小島,名曰三泉島。島上有一座海拔五百多米的人造土山,名叫三泉山。山上松柏蒼翠,鳥鳴啾啾,再加上島上種植的奇花異草,真可謂環境優美鳥語花香了。奇遇咖啡館就坐落在三泉山的西麓,面向三泉湖。坐在咖啡館內,一面品嚐著咖啡的濃香,一面欣賞著眼前的霞光流彩,湖面風光,宛若置身於人間仙境了。三泉湖的北面,有一條東西大道,叫做濱湖路。在路和湖之間,是轉為來此欣賞湖光山色的遊人設置的停車場。停車場的西面有一個碼頭,那裡有上下島的渡船和遊艇。渡船不是免費的,要收取十元錢的乘船費。如若做遊艇過去,價格更高,少了三十元別想踏上遊艇,當然只是詢問一下是不收取費用的。不過坐遊艇也有好處,它不是走直線,直接把你從岸上送到島上,而是繞湖半周,然後把你放在島南面的入口處。
三泉島上有南北兩個入口,每個入口都設有一個售票亭。票價分為兩個等次,全額票價三十元,學生拿有效證件打五折。一米四以下的兒童免費,不過必須由監護人陪同,否則不得入內。島內的物價奇貴,一瓶一元錢的礦泉水在那裡要五元,好在你可以自備食物飲料帶進去,當然你要注意保護環境,不然是要受罰的。罰金很高,逮住你隨便扔一個煙頭,就要罰你一百元,所以那些環保人員時刻注意著每一個遊客。奇怪的是,島上並看不見提醒遊客愛護環境的警示牌,大概是要遊客要像愛護自己的臉面那樣愛護這裡的環境吧。
我如約趕到奇遇咖啡館時,小芳已在三樓靠窗戶的桌邊靜坐等候了。見到我,她微笑著讓我在她的對面坐下,然後說:「恭喜你。」我說:「謝謝,怎麼如此好雅興約我來這兒啊?」小芳說:「你知道這個咖啡館為什麼叫做奇遇麼?」我說:「不知道,為啥?」小芳說:「先嘗嘗這兒的咖啡,來過這兒品過咖啡麼?」我說:「這是第一次。」小芳說:「那你嘗嘗,看這兒的咖啡與別處有什麼不同。」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煞有介事的砸吧砸吧嘴說:「甘甜中蘊含辛酸,淡香中略帶苦澀,是挺別具一格的。」
小芳說:「你知道為什麼麼?」我搖搖頭說:「不知道。」小芳說:「你說什麼樣的相遇才稱得上奇遇?」我略一沉思說:「打個比方,張無忌身中玄冥神掌,生命危在旦夕,卻意外跌入崑崙山一山谷,進而發現一世外桃源,拯救一隻大白猿時,獲得了《九陽真經》,練就了九陽神功,這種相遇就是奇遇。」小芳說:「那一個男人,在絕壁山洞裡遇見一個女人,這種相遇算不算奇遇?」我說:「也算吧,所謂奇遇,應該是指一種離奇的相遇。你所說的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怎麼都到絕壁上的山洞裡面去了呢,肯定是在經過一連串意想不到的經歷後才先後進入到那山洞裡面去了,這種相遇,就是奇遇,應該不錯。」
小芳說:「那個女的,是在上山采咖啡豆的時候,一失足跌下懸崖,直嚇得花容失色,昏死過去了。等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身在一個山洞中,怎樣進去的,不知道,只知道洞口外有一塊岩石,岩石有半人高,將洞口遮住了一小半。趴在岩石上往下看,雲霧繚繞,往上看,立陡立陡的,左右都是峭壁,遠處群山環繞。上不去,也下不來。沒有水,也沒有事物。急也沒用,只有坐在山洞裡等死的份兒。還好身上帶了許多咖啡豆,下雨的時候也有水喝。說也奇怪,雲彩明明在洞口下方,可一天到晚總不時的有雨水從上面落下來。一天早晨,這女的剛一睜開眼,就見一個東西嗖的一下子飛進山洞裡,嚇了一跳,隨即又很喜歡,終於有伴了。等到看清楚那東西是個男人,又害怕起來。那男人見面前坐著一個女人,以為是仙女,慌忙跪倒磕頭,求她放他回去。倆人就這麼相遇了,傳為佳話。」
我說:「你又是胡謅。」小芳說:「是真的,人家都這麼說。」我說:「就算是真的,他倆在山洞裡也活不長啊。」
小芳說:「那女的見他把她當成仙女了,當真假裝起仙女來了,說可以送他回去,不過他必須聽從她的吩咐。那男的就答應了她,緊緊閉著眼,光聽見耳旁呼呼風響,心裡也好奇得很,因為害怕不敢睜開眼。那女的以為就這樣跳下去,必死無疑了。也是緊閉著眼不敢看,一面往下落一面想,有這個男人陪著一起去死也值了。誰知他倆一個都沒死,連傷都沒有,安安全全的落地了。於是他倆就在落地的山谷裡結為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如此過了兩年,那男的去山外出賣咖啡豆,一去就是半年,杳無音訊。那女的以為他死在了外面,不然不會這麼久不回家,就離開家去尋找他的屍骨,想著把他拉回來,然後陪著他一起去死,也好到陰間繼續做夫妻。誰知他在外面不回家,不是因為死了,而是因為另有了一個女人。那女人大哭了七天七夜,直到哭干了眼淚,這才把他殺死了,隨後自己也自殺了。」
我說:「卻原來是個悲劇,不過和這咖啡受啥關係啊。」 小芳說:「那女人自殺身亡後,身體隨即就融化了,滲透到地下,不久一棵咖啡樹就破土而出了,一日長三尺。你現在所喝的咖啡,就是採摘自那棵樹上。」我笑說:「你今天把我叫到這兒來,就是為了給我講這麼一個感人肺腑的故事啊。」一語未了,不覺心中一驚,暗想:「她這該不會暗指陳向東有外遇了吧?難道說她想效仿那個女的?」小芳說:「當然不是。李商隱說,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一切美景總是逝去的太快,轉瞬即逝。」聽了這話,我更覺坐立不住了,毫無疑惑的認為陳向東背叛了她,情急之下又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受傷的心靈,急出一身冷汗。忽想起關菲菲或許有辦法,便說:「我去一下洗手間。」又怕她在我不在的時候做出傻事,一時間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那兒猶豫不決。
小芳像是做出重大決定似的,端起咖啡一飲而盡,然後忽的一下子站起來了。我急忙一伸手說:「你想幹啥?」小芳直視著我說:「你為什麼要騙我?」我不覺一愣說:「我沒有騙你呀?」小芳說:「是我不夠愛你,還是我不夠善良溫柔,還是我不夠漂亮,你說,為什麼要騙我,死不承認?」我說:「你都把我說糊塗了,我哪有啊。」忽然就明白了,急忙解釋說:「我真沒騙你,我那個時候,算了,反正我說啥你都不會相信。」小芳說:「一開始我不相信,後來我就相信了,不然也不會原諒你,可等我知道歐陽惠萍也懷了你的孩子,我才明白你是一個多麼卑鄙無恥的小人!今天這杯咖啡,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請你,今天這次會面,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你,自此咱倆情斷義絕!關菲菲會給你說一些未了的事情。」說完,拿起挎包甩袖而去。我不知道該向她說些什麼,父親釀下的苦果,我這個當兒子的代吞了,也不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