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緘,今兒是初幾了?」洛征覺得今日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回大皇,今天是初九,重陽節。」張緘扶著洛征起身走到窗前。
「已經初九了啊。日子過得真快,看來今年來不及登高插茱萸了,恐怕,朕也等不到來年了。」洛征淡淡地說著,沒有一絲哀傷,就好像說著與己不相干的事情一樣。
「大皇……」張緘的眼睛有些潮潤,喉嚨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看看你啊,朕只不過是不能帶你一起去登『萬歲山』了,至於這樣麼?」洛征抬手輕輕拍了拍張緘的手臂。
「臣……」張緘剛欲解釋,忽然瞥見門口站著兩個人,他忙藏起悲傷的情緒,垂首道:「大皇,韓丞相與玄太尉求見。」
「宣!」洛征沒有回到座位上,依然站立在窗前。他心裡還在想著今日的天氣真好,若是能出去走走,也許病也能輕不少。只可惜,太醫院的那些老東西不許他多走動,連張緘居然也聽他們的話把他看得死死的。
韓江和玄羽施禮完畢,玄羽便先開口道:「大皇,微臣收到密報,虞越的兵馬有異動。調兵的人正是他們的護國將軍雲景。」
「此事,韓丞相怎麼看?」洛征頓了片刻問道。
「大皇可是認為他們是洛王的援軍?」韓江不答反問。
洛征搖了搖頭,轉過身來:「我雖然不瞭解洛王,卻也知他斷不會做出這種引狼入室之舉。我想,虞越此次出兵,定是借口勤王平反,想來侵佔我國土。」
「臣亦以為然。」韓江附和道。
「兩位愛卿有何想法,不妨說與朕聽聽。」洛征覺得有些累了,便朝軟榻走去。張緘忙上前攙扶。
「臣認為我們應該將之前召集的那六萬人馬全數發至卞安,提前做好抵禦外敵的準備。」太尉玄羽再次開口道。
「那洛王這邊又如何處理?你就不怕他施的是調虎離山之計,然後趁皇城內武防薄弱之時,趁虛而入?」韓江反駁道。
「可是……」玄羽想說即使洛王乘機謀反,篡奪了皇位,也要百姓和文武大臣認可才行,再說大皇現在的身子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即使是洛王登基了,也終歸是洛家的人當政,總比被虞越吞併了好。可是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他不能說。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可這話也是說不得的。
最後還是洛征插了話:「朕也覺得玄太尉的想法可行。畢竟到現在為止,別說洛王的影子我們沒看到,連他的黨羽,我們也沒抓到一個。也許是朕先前太過急躁了,所以現在才陷入這被動的局面。」
韓江和玄羽皆垂首不言。
「沒其它事的話,你們就先回去吧。」洛征透過窗子,遠遠看見幾個宮女簇擁著林惜言正朝這邊走來,於是對他們二人下了逐客令。
韓江和玄羽對望了一眼,便施禮告退了。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好看見皇后娘娘朝這邊來。韓江一手將玄羽拉到另一面,假裝沒看見,從另一條路離開了。
「誒,韓丞相,你拉我做什麼?」走遠了,玄羽才甩開韓江拉著他的手。
「只是不想與皇后娘娘照面而已。」韓江邊說邊朝前走著。
「你是不是對皇后娘娘有什麼偏見?不然,當初大皇要立她為後,你為何百般阻撓?就只因為她沒有顯赫的家世,單憑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所以你就認定她是禍水?」玄羽覺得韓江的態度有些好笑。
韓江也不理會他,自顧自大步走著。
「誒,你走那麼急趕著上戰場啊?我這軍令還沒下呢,你忙什麼?啊,說起來當年盛傳一時的『洛國第一美人凌笑言』,不知道和皇后娘娘比起來哪個會更勝一籌。只可惜她紅顏命短,才出嫁幾年便香消玉殞了。難怪洛王一直不肯再立新王妃。」玄羽緊跟著韓江的步伐,邊走邊念叨。
「玄太尉!」韓江突然止住步伐,嚴肅道:「現在我洛國內憂外患,你怎麼還有心思說那些沒用的?」
「韓丞相所言極是,玄羽受教了!」玄羽恭敬地對著韓江施了一禮,垂眸時藏起了眼底的笑意。
再說林惜言剛才看到了韓江和玄羽二人見了她繞路而走,也沒多說什麼,逕直進到了洛征的寢宮。因為洛征身體的關係,寢宮的外面一間便被他改成了書房,有事的時候就將那裡作為議事之處。想必,方纔那一文一武兩位大臣是有要事和他商量吧。
這是林惜言在中秋之後第一次看見洛征,乍見他如此消瘦憔悴,她覺得心裡「咯登」一下。她想擠出個微笑來,可是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只好放棄。她轉身從侍女手中接過一碟糕點,放到洛征身旁的小几上:「這是臣妾親手做的重陽糕,大皇嘗嘗看。」
張緘欲上前以銀針試毒,卻被洛征阻止了。他抬手拿起碟中最頂層的一塊,放到嘴裡咬了一口,對林惜言笑道:「很香。」
林惜言看到他的樣子,突然心裡一陣難過。她挑起絲帕為洛征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又接過張緘遞上的茶水喂到他唇邊。
洛征就著林惜言的手抿了一口茶水,然後對張緘他們道:「你們先下去吧,朕有事要和皇后說。」
張緘應了一聲,帶著守候在一旁的宮女侍衛走了出去。他心裡還在納罕,今天也不知道是吹的什麼風,居然能見到這二人如此恩愛,難得,太難得了。
待到屋子裡就剩下他們二人,洛征緩緩道:「你有話要說吧?現在他們都下去了,你就說吧。」
林惜言覺得心事被看穿了,彆扭著道:「方纔明明是你說有話要說的!」
「那好,那就朕先說。」洛征想笑,卻被嗆到,咳嗽不止。
林惜言抬手替他撫了撫胸口,見他漸漸止了咳嗽,便開口道:「算了,還是我先說吧。我來是想問你,為什麼要冤枉他謀反?」
「你看出來了?」洛斌沒有一點兒驚訝之意,就好像他已經料到林惜言來找他就是為了這事。
「當時是沒看出來。但是我再傻再笨,多想幾遍也能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林惜言想想就覺得生氣。
「哦?是嗎?說來聽聽。」洛征還較有興致地引導著林惜言說下去。
「其實那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吧?先是派人去卞安請他們父子來赴宴。我想你早就知道洛王不在府上。」林惜言見洛征點頭同意,又繼續說道:「你也料到了庚兒心思單純,斷不會不來替他父王向你請罪,於是便在宴上自編自演了那麼一出行刺謀反的戲碼。我可有說錯?」
洛征淡笑不語,既不承認,也沒否認。
林惜言也不需要他回答,接著說道:「本來我見到庚兒在,便覺得奇怪。後來那刺客對他說的那句話,想必當時在場的每一位都聽得真真切切。這便等於將洛王謀反的罪名坐實了。你刻意叫我來,不過就是讓我來看這場戲而已。」
洛征低頭嗤嗤笑著。若不是自己太過入戲,一時情急想要救她,導致被劍氣所傷,也許體內的毒也不會擴散這樣快。真是作繭自縛啊。他邊笑邊說道:「玄太尉若是知道此事被你拆穿,一定會跟朕抱怨白白損失了他幾員愛將。當初還不如留下活口,也許日後還能有所重用。」
林惜言蹙眉看他,不知道他為什麼還這樣淡定。難道人命對他來說都是一文不值的嗎?
「這些日子,你也清減了不少啊。」洛征說著,抬手想撫摸林惜言的臉,伸到她臉頰邊的時候又縮了回來。轉而捏了捏她的下頜道:「這裡都變尖了。」
林惜言身子一抖,也不接話。她不想學後宮那些個女人一樣,說什麼是因為擔心大皇身體,所以整夜難眠,食不下嚥才會這般。
「你能不能告訴朕,你是把毒下在了哪裡,才會讓它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到朕體內的?」
林惜言不敢與洛征對視,忙把臉轉開。她原以為,只要不請太醫診脈,就不會被人發現她也中了和洛征一樣的毒。卻原來,他早就猜到是她,所以那日他才命太醫去為她請脈吧?
「你不說,那就讓朕猜猜好了。」洛征屈起食指抵在額頭上,假裝閉目沉思,然後自語道:「食物裡應該是不可能了,張緘從來都驗得很仔細。平時朕用的東西上麼,也不可能,依你之心斷不會去害其它無辜之人。嗯……既然你也中了『覆食草』之毒,朕猜,你是塗在了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朕猜的可對?」洛征邊說邊抬起手指依次點在她的臉頰,嘴唇,脖頸以及胸前。這些地方都是他與她歡愛時喜歡親吻的地方,這也是她唯一能有機會下毒的地方。
林惜言顫抖著唇不敢做聲,怕一張口眼淚便止不住落下來。
「唉。把自己都賠進來了,值得嗎?」洛征歎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林惜言吸了吸鼻子,轉頭看向洛征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靠在榻上睡了過去。他居然沒有怪她,也沒有說要砍了她的頭,只是問她值得嗎?是啊,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