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葉挽情在紫蘇的攙扶下,在園子裡慢步閒逛。太醫叮囑過她,沒事的時候要多走動走動,說這樣到了生產時就會更容易一些。
紫蘇是葉挽情的陪嫁丫頭。因為自小就在一起,所以二人情同姐妹。也正是因為紫蘇聰慧,所以葉挽情當初才沒有拒絕她的請求,帶她進了宮。只是這樣一來,待她能出宮嫁人的時候,都成了老姑娘了。葉挽情覺得有些對不住她,可是事已至此,她更不能把紫蘇留給哪個太監當對食。
紫蘇倒是不知道葉挽情所想。她只是很期待小姐腹中的孩子早日落地,然後母子平安,畢竟在皇宮中,總是有很多人施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一個不小心,就連翻盤的機會都沒了。雖然皇上現在對小姐寵愛有加,可誰知道他哪天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呢?小姐也說過,皇上對哪個妃子的寵愛,或許是因為要仰仗其家族來平衡朝中勢力,或許就是用暫時的恩寵來蒙蔽人眼目,一旦有機會便會將整個家族連根拔除。希望不要是後者才好。
「咦?小姐,那邊的那個不是何公子嗎?」紫蘇指著坐在池塘邊的何煜道。她也是認識何少炎的。以前沒少替這二人扯謊騙老爺夫人。原來還以為他會娶了小姐去,誰成想如今卻是這般光景。
葉挽情聞言順著紫蘇的手看去,果然看見何煜坐在石頭上,雙手托腮望著水池裡的魚。她環顧了一下,見四周沒人,便囑咐紫蘇替她守著,看見有人來就馬上過去叫她,然後才緩緩朝何煜走去。
「少炎?」葉挽情在何煜身邊輕輕喚道。
「姐姐,你認識煜兒?」何煜豎起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少炎,你當真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挽情啊。你再好好想想。小時候我們常在一起玩的。」葉挽情見他這副模樣,心裡一陣難過。她多希望他只是假裝癡傻啊。
何煜仔細地看了看葉挽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會來這裡?阿緣和小白呢?他們兩個去哪兒了?」葉挽情有些不甘心地繼續問道。
「你認識阿緣?」何煜的眸子一亮,轉瞬又黯淡了下去。想想臨行前自己做出了那樣的事,阿緣是不會原諒自己了吧。他低著頭,鼻子有些堵:「他們都不要煜兒了。」
葉挽情咬著下唇,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還是老樣子,一生悶氣就習慣性地咬下唇。原本她還覺得何少炎變成這般模樣,讓她心裡很是難過,可是他現在明明還記得緣君,卻不記得她了!原來,錯過了便終是錯過了,曾以為命中注定的那條紅線,繫著的卻只是他們的當年。
「小姐,有人過來了。」紫蘇幾步跑到葉挽情身邊壓低聲音道。
葉挽情趕忙要走,卻已經來不及了。那人影已經漸漸走近,快能看清面容了。
「小姐,你再好好想想,到底把那支釵丟哪兒了呀?咱們找這麼半天也沒見著。公子你真的沒看見嗎?」紫蘇裝作心急的樣子問何煜道。
何煜被她突然的一問,弄得滿頭霧水。他也不知道紫蘇在說什麼,只是半張著嘴搖了搖頭。
「我也記不得是在哪兒掉的了,許是我忘在房裡了。我也走得乏了,咱們這便回去吧。」葉挽情將手搭在紫蘇的前臂上,朝另一個方向走了。她剛才看得清楚,那個人正是方淺。她不知道他是有意來此還是偶然路過,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什麼好事。若他是被皇上派過來的,就更加不妙了。所以她只能順著紫蘇的話說,還要假裝沒看見他,即使他不會信,也總抓不到她什麼把柄。
方淺不是沒看到葉挽情與何煜呆在一處,他也聽到了葉挽情和她那丫頭故意說給他聽的話。只是他忙著去通報,也沒空理會那二人。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方淺一路走到書房,見東方麒正在練字,便上前道:「皇上,雲大將軍有要事求見。」
「哦?他人呢?」東方麒放下手中的筆,抬頭問道。
「現在正在行宮外等候。」方淺垂首回道。
「雲將軍總是這般謙謹。」東方麒自語了一句,才對方淺道:「宣他進來吧。」
「是。」方淺轉身而去。
東方麒對著方淺的背影瞇了瞇眼睛。
不一刻工夫,雲景便來到了東方麒的書房。
「雲將軍啊,朕想躲個清閒,你也不給朕機會。還大老遠的追到了這裡。朕不是說那些小事就交給你和邱丞相代朕處理嗎?」東方麒一副難得落跑卻又不幸被抓的模樣。
「臣此次前來,確是有要事需要皇上定奪。」雲景十分恭敬地說道。
「是何要事?」東方麒收了孩子心性,一臉正色道。
「臣收到密報,洛國此時正逢內亂,據說是洛王起了謀反之心。雖然現在還不知內情,卻已經鬧得人心惶惶了。」
「那又與我虞越何干?」
「臣以為這剛好是將洛國劃歸我虞越國土的良機。」
「雲將軍的意思是要讓他們鷸蚌相爭,然後我們坐收漁翁之利?」
「皇上聖明,臣確是此意。」
「可是我們出兵,總要有個借口才是。」
「洛國本就是我虞越屬國,我們不是剛好可以借幫他們平內亂之名出兵嗎?」
「原來雲將軍早已替朕計劃好了。」
「臣不敢。」雲景聽到東方麒的話,心裡一驚,忙低頭認錯。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雲將軍去辦吧。朕就在宮裡備好酒宴,等候你凱旋而歸。」
「臣遵旨。」雲景施了一禮,便告辭而去。
東方麒望著他的背影,面上無甚表情,心裡卻冷哼了一聲。若是父皇知道的話,也許會很開心,這次有機會可以將這顆毒牙連根拔除了。
方淺一直立在一邊,嘴巴動了動,什麼都沒說。東方麒看到他這副模樣,便知他有話要說,於是問道:「方總管可是還有事要說?」
方淺垂首道:「臣只是不知該不該說。」
「說!」東方麒厲聲道。
「是。臣方才路過園子,見挽貴妃與那位何公子走得很近,臣只是想……」方淺適時地閉了嘴。他想什麼,東方麒肯定是一清二楚。
「哦,挽兒說過和那位『韶顏公子』是舊識。」說是這麼說,可是心裡還是有些酸澀。
「臣略有耳聞。只是用這「舊識」二字形容,也許還不是很恰當。」
「此話怎講?」
「臣和挽貴妃均為清淮人氏。娘娘她從小天資聰敏,活潑好動,這是清淮人都知曉的。臣聽說他們二人曾有兩小無猜之誼,葉大人似乎還曾有將女兒下嫁給那位何公子之意。」
「哦?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東方麒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雖然他不能完全相信方淺的話,可是他的這番話卻能解釋一些他猜不透的事。想到那兩個人曾有舊情,東方麒就覺得自己妒火中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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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景走到迴廊拐角的時候,迎面正碰到太后蕭雨兒,他趕緊施禮問安。
「雲將軍不遠千里來此,真是辛勞。有將軍這樣的人在,實在是我虞越之幸啊!」蕭雨兒的話裡帶著諷刺。
雲景淡淡一笑道:「太后謬讚了。其實太后母子在此團聚才真是可喜可賀啊。」
蕭雨兒倒吸了一口冷氣,她聽出雲景的話中意有所指,心裡不禁一顫。她對身後兩步遠站著的馮繼道:「你先下去吧,我還有話要和雲將軍單獨說。」
馮繼低頭「喏」了一聲,便轉身離開了。
見沒有外人在了,蕭雨兒便問道:「不知雲將軍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個意思,我想太后心裡最清楚不過了。」雲景也不似方纔那樣態度謙卑了。
「我不清楚!」蕭雨兒矢口否認。
「難道非要我把話說明白了嗎?二十年前,太醫診斷說你因誤食了草紅花而導致小產,其實那時候你已經生下一子,並且買通了替你接生的一干人等,要他們將那個孩子秘密送到陵城何府,交由你妹妹蕭露兒代為撫養。我可有一句說錯?」雲景說著,側過身子負手而立。
蕭雨兒深吸了一口氣,卻還是難以將堵在胸口的東西壓下去。她不禁怒道:「草紅花?你居然還有臉跟我提這個?當初就是我對你太過信任了,所以才對你失卻了防備之心。若不是那日我胃口不好,也許我的煜兒就保不住了!」
「就算你順利生下來又怎樣?還不一樣是個癡兒?你就那麼願意看到他受人欺侮?」
「癡兒又怎樣?他也一樣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難道做了太后,我就連娘都做不得了?」
「你不是已經有麒兒了嗎?況且他已經登基做了皇上,還封你為太后,也不算虧待你了!」
「你別忘了,他畢竟不是我親生,而是你同玫妃苟合的結果。若不是當年有人暗害於她,讓她臨死之前托孤於我,這便宜太后我還當不上呢!」
「什麼苟合?我和阿玫本就是兩情相悅。若不是東方涵,又怎會將我們二人拆散?可是他又是怎麼對待她的?臨幸幾次就再也不聞不問。那種薄情寡性之人也配做一國之君?」
「你不是也一樣迫得他退位,讓阿麒登基了嗎?那你為什麼還要來加害於我?」
「加害於你?你這不是還好好的站在這兒嗎?我害得也不過是你那傻兒子罷了。一切可能威脅到我麒兒的皇位的人,我一個都不能留。更何況是已經身為太后的你的兒子。」
「所以你就派人刺殺我煜兒,還火燒了何府滿門?」蕭雨兒的手在大袖裡不斷地顫抖,她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碎屍萬段。
雲景微微一愣,卻馬上擺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說起來,你這兒子還真命大,先是逃過何府被滅門,接著被當成孌童玩弄,然後被人追殺,又是遭遇埋伏,又是墜崖,居然到現在還能活得好好的,不得不承認皇室的血脈果然不一般,換成平常百姓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你……你居然如此狠毒?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什麼叫報應?等東方涵一死,這虞越就可以徹底改姓雲了,我還有什麼可怕的?他搶走我愛的女人,又害她含冤而死,那我就要他整個江山來做陪葬!也許那個時候,包括洛國和瑯嬛國在內的整個虞川大陸都是我雲家的天下!哈哈哈哈!」
「你簡直就是個瘋子!你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但願你和你的傻兒子能活著看到那一天!」雲景說完便要走,被蕭雨兒厲聲喝止:「你給我站住!雲景,我告訴你,你若是再敢動我煜兒一分一毫,我定不會讓你好過!」
「那你能如何?將一切都告訴東方涵?先不說他會不會相信你的話,即使是信了,你覺得他會放過你,放過蕭家嗎?而且,他也一樣不敢動我分毫吧?不然當初也不會被我迫得退位。他當皇上的時候我沒怕過他,他現在是太上皇我就更不會怕他!」雲景轉過頭來不屑地說道。
蕭雨兒被他堵得無話可說,愣愣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她的確不敢和東方涵說,也不能和他說,涉及到龍脈的子嗣,那是比欺君還要大的罪過。
「太后,請恕臣先行告退。臣還要為皇上早日拿下洛國來當成他得麟兒的賀禮呢!」雲景說完,又十分謙恭地揖了一禮,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走遠了才想起剛才忘了告訴蕭雨兒,他只派過人去殺她那個傻兒子,而當初真正讓人去火燒何府的其實是東方涵。也罷,一個婦人而已,即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直到雲景的身影消失了很久,蕭雨兒才發現剛才她恨得連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都不知道。現在滿嘴的血腥味瀰漫在口中,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