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
如果晨曦黃昏,都有一個人的陪伴,老去也是一種幸福。
***********
感到即使燈光是暖人的米色,還是覺得突然很刺眼,我微咪了瞇眼,聽見他繼續淡淡地敘述:
「他和她一起長大,」江年川帶笑地看著我,直到滿意地在我臉上看見驚疑的神情,才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江年川和左司,本就是兩個人。」
倏地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真正的叫左司的人已經……
「左司是5年前就去世了,在一次海上交易的對接時,遭遇身邊親信的背叛,葬身印度洋。」
「兩個星期後,消息連同他的屍體被秘密運回組織裡,三天後,白音瘋了。至於白律,大概以為是因為左司的拋棄,白音才會瘋,而且,他一直以為我和左司,是一個人。」
沒有再糾結為什麼明明是姐弟,白律會不知道和姐姐從小一起長大的人究竟是誰,我只是恍惚地心下微震,這樣的感情……即使雙方的身份明明是黑與白的對立,明明是氏族和幫派的不容。
還未回神,不知何時已經坐在我身邊的江年川,突然伸手揉上我的頭髮,又輕柔地放輕力度,沿著髮梢下滑,撫上我的後頸,將我往懷裡一帶,牢牢地將我的腦袋摁在胸膛前,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耳下真實有力的心跳聲。
男人清冷的嗓音有著不同往日的微抬聲調:
「阿錦,雖然算是無良了,但我確實沒有比任何時候更慶幸,我不是他,你也不會是她。」
有暖意拂上心頭,我們其實都該慶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們終究不是悲情裡的男女主角。
***********
關於講述,江年川終究還是沒有全部敘述,而是只揀了我最介懷的部分說了,而除了白音的事,就只是說他在接手組織秘密函件時前往瑞士,並最終和幾個重要當家達成一致意見,由他擔任「左司」一角,以穩住由各種紛紜猜忌引起的混亂,至於交換條件,江年川卻不再提及。
我一直最好奇的其實是他怎麼會認識左司,更無聊的解釋是,更好奇,像江年川這樣一個耀眼奪目的人,怎麼能在扮演左司這個暗色內斂的人物時,竟然可以不露餡?
雖然以上的提問被某江姓男人以惡吻結束,但一直懸而未決的那種彷徨感,總算是消散了些。
至少,我知道,我們之間迷離恍惚的五年,他從未走丟。
不可否認,在感情上,我是潔癖到霸道的。
所以,今天還是比較歡樂地帶著某個抱怨自己經常被驅使做飯的男人出來逛超市,準備買完菜回家試試手藝,估計荒廢得差不多了。
食品生鮮區的人算是少的了,估計是工作日,還是大清早的,真正來逛的估計也是些閒置在家的家庭主婦,也有挎著包隨便挑著些熟食的上班族,所以像我和江年川這樣,閒適地一人推車,一人拿著清單到處找要買的東西的組合,顯得格外顯眼。
用手肘捅捅身後男人的腰,我別過臉,有些羞愧地示意他低頭幫忙看看,喏喏了一會,才低聲道:
「江年川,這是什麼字?」
某男人沉默了幾秒,毫不客氣地出聲直戳我本就有些虛幼小心靈:
「阿錦,沒記錯的話,這份清單是你自己寫的吧。」
好歹是從小被打擊到的強悍體質,我牙一咬,惡狠狠地說:
「少廢話,這是什麼字?!」
超市裡的人聲有些嘈雜起來,估計是大家終於都陸續起床準備來買菜做飯了,江年川伸手,拍拍我其實是因為怕氣勢不夠強大而高昂起的腦袋,淡笑示意我看看手邊的一個寫著菜名的貼紙。
三秒鐘後,就聽見超市某一角落爆發出某女怨憤的咆哮:
「江年川,你故意的!」
驚悚的是,我的這句咆哮還沒有完全結束,另一方向突然響起一道分貝更大的女聲:
「抓小偷啊!有小偷!」
(2)
周圍的人群突然擁擠起來,江年川伸手摟緊我,沉穩地退到一邊,為嘈攘的人群讓出通道。
「怎麼回事?」我下意識地靠緊他,有些好奇地問。
「是在抓賊吧,不過,阿錦,你確定不打算先放過那張紙?」帶笑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我這才發現手裡還握著被我憤恨扯下的貼紙,有些心虛地將它攤平貼回去,把手推車推到一邊的空曠處,一臉興奮地扯過似笑非笑的某男,直接奔往那個熱鬧處。
其實不算大事,偷竊搶劫這些事本來就是稀疏平常的,會過來圍觀也只是因為自己無聊了。
人群都擁堵在超市入口,看樣子那個小偷是在門口被抓到了,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穿著制服的超市保安走出來,手裡拎著一個7、8歲大小的孩子,面無表情地大步往我們的方向走來。
竟然只是個孩子麼?我有些訝異於這孩子的神情,不僅沒有半點慌張,甚至還顯得很鎮定。
「看樣子,是慣犯了。」江年川淡淡地在身後說。
「可不是麼,前幾天在北街的那個飯店,我也看見這孩子了。」對面一個穿著花褶裙的大媽把手上的皮包往懷裡收了收,半是感歎半是不屑地接口。
彷彿這只是這個普通日子裡的一個小插曲,人們漸漸散開去做之前未完成的事情,超市的服務員也在收拾被賺翻的貨品,地上有很多包裝袋,仔細看去,被那孩子偷的也不過是些食品,餅乾或是麵包。
眼神不自覺地追隨即將消失在保安室的幾道身影,最矮的那個,身形單薄瘦小,明明是因為太餓了吧。
「江年川,」我輕輕出聲,壓下心底不明的歎息,「可以的話,就讓那孩子過得好一點吧。」
知道自己這也只是在杯水車薪,世界那麼大,或者不用全世界,光是一個G市,就有多少這樣的孩子,我本就不是多麼善良的人,也知道這個社會,想生存下去除了自己,誰也幫不了你。
卻又想著能做多少做多少,畢竟,今天確實讓我碰見了這樣一個孩子。
一直安靜陪在身邊的男人並未有任何猶豫,只是牽過我的手,往手推車在的方向走去,清冷的嗓音未變:
「知道了。」
***********
結賬的時候,我啞然看著江年川拿出卡往卡機上一刷,然後,肉疼地聽見滴聲過後,近4位數的銀子就沒有了。
吐紅梅都無法排解我心中的憂傷啊,真的很想仰天長嘯,我們來的是超市沒有錯吧?!我們買的只是午餐的食材沒有錯吧?!我們明明沒買鮑魚翅肚沒有錯吧?!
但是人家又是合法合規地給了咱發票,最後認真盯了那些個數字很久後,才淡定承認,真的是通貨膨脹了。
「G市最特殊的地方在於,它的大部分經濟脈絡是和海外瑞士互通的,」回去的路上,江年川一邊接過我憤恨緊握手中的發票,一邊淡笑著解釋,「瑞士那場經融波動,其實不算危機,但對於G市而言,就是物價上漲的直接導火線。」
微微一頓,輕笑聲漸濃:「阿錦,過不了幾天,就會有人來我們家做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