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期待太久的約會,一份想願太久的禮物,一個思念太久的人,都有可能在某一個特殊的時刻突然出現在你面前,只是,當這種太久超過了負荷,誰也承擔不起遲遲不來的巨大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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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消毒水氣味仍是帶上臨近死亡的壓迫感,我安靜地坐在床上,任由醫生給我檢查眼睛,江年川就坐在我身邊,清冷的氣息緩衝了不少刺鼻的藥水味。
醫生在說些什麼,我聽不懂,只是僵直著身子,不敢亂動。
「阿錦,」江年川起身,親吻我的額頭,溫聲道,「我和醫生說會話。」
「嗯,好。」我牽動嘴角,乖順地應道。
是怎樣的預感下的衝動呢,所以在他放開我的手時,差點就要伸手反握住他的手掌,指尖微顫,終究是克制住了,太驚弓之鳥了是不是?
沒有聲音,四周靜謐得很,偶爾有飛鳥掠過窗台發出的撲哧聲,卻將這個空蕩蕩的房間襯得更加森冷。
我撐著床板下床來,踩著柔軟的毛毯慢慢地走著,突然有了些許笑意,最近似乎迷上這個事情,赤著腳在毛絨的地板上行走,漫無目的,卻可以把這幾天的煩亂思緒壓下,滿心安謐。
腳下猛地頓在,感受到有莫名難過的冷意襲來,全身止不住地打起顫來,就像那次在紀軒車上一樣的痛苦感受。
很冷,我慢慢地蹲下身子,蜷緊,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響,一下子就好,等一會就會好起來的。
像是被割開血管,一點點地流乾溫熱的血液,灌入極冷的冰水。
抖到不行了,我乾脆放開緊抓住手臂的手指,坐在地板上,無力地任憑無邊的冰冷將我整個人淹沒。
意識越發混沌,我彷彿看見又淺淡的光線照進視網膜,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從門外進來,高大的身影。
「夏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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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光微涼,我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稜角分明,卻並不是我熟悉的他。
「你醒了。」魅惑的好聽聲音,竟是白律。
難以置信地盯緊眼前這張臉,輪廓立體,五官不像江年川那般精緻,卻是極度誘惑人的英氣俊朗。
我不由自主得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蒼白的掌心,命運線淡得幾乎看不出來,但卻實實在在地被看進眼裡。
看見?
我,可以看得見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環顧四周輕呼出聲,喚著某個名字:「江年川……」
空氣裡只有漸漸淡去的藥水味,沒有熟悉的清冷氣息,所有的驚喜沉澱下來,積壓在心底的最角落,我抬眼看向白律,輕問:
「他呢?」
他沒有說話,只是突然彎腰逼近我,眼神微寒,有極淡的諷刺笑意在嘴角輕漾開來:
「你說呢?記不記得我說過一句話,夏錦,你會毀了江年川的。」
我撐大雙眼,光線從他下彎的高大背後突然刺進眼裡,有些疼,我反射性地摀住眼簾。
白律繼續逼近我,鼻尖幾乎觸上我的嘴唇,語音漸冷:
「你的健康,你的快樂,究竟是要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上呢?夏錦,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你不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沒有入住任何人的生命裡,是不是所有人都會健康快樂起來?」
「他在哪裡?」我推開這具高大的身軀,一字一頓地重複:「他、在、哪、裡?」
(2)
生活一旦安靜下來,晨昏燦陽也顯得並不喜人了。我們走過很多年歲的芳華,最終停駐在一個極小的角落裡,淡淡流轉。
如果這個人不再給我溫暖,那麼我一定會凍被得體無完膚的。
穿著自己並不喜歡的衣服,坐在貴賓席,看著身邊的人觥籌交錯,雖然都是華人,卻並不覺得可以和他們有多親近。
一直被這家人帶著穿梭在各種宴會和見面會上,容家是多大家族我不感興趣,只是如果我安分地不哭不鬧,總歸好過躁動不安吧,而距離江年川離開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瑞士最冷的月份已經走遠,溫度在慢慢回升,春天竟然臨近了。
小時候,春天裡最大的喜悅就是可以和一家人出去踏青,通常是爬當地的有名的山,不算特別高,但風景很好,江家也會和我們一起,一行人,輕裝便服,帶上一些方便攜帶的食物水,一路走走停停,算是散心了。
記得山頂有一座香火很旺盛的寺廟,爸媽經常到裡面祈福的,看過一次媽媽祈福時的樣子,很虔誠,動作一一做來,口中唸唸有詞,爸爸則在一邊含笑看著。
那時候年紀還小,不懂得為什麼每年都要有這樣的慣例,那些高高在上的佛主也好,神仙也好,究竟能給我們帶來什麼福音。
直到現在,一個人,真正的是一個人了,才發現,即使那些泥像沒有什麼庇佑功能,至少還可以當作寄托。
「容小姐?」
有人在輕輕推我,我有些詫異地抬眼看,是身邊坐著的不知道那家的一個千金。
突然意識到她是在叫我,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夏錦你真是越活越窩囊了,白律的一句「只有乖乖地回到容家,你才可以見到江年川」竟具有那麼大的力量,將我押在容姓的龐大隊伍裡整整一個月。
不想被騷擾,我只是不動聲色地坐直身子,離她遠一些:「有事麼?」
不是沒做過大小姐,夏家盛達的時候,頂著夏家大小姐的名號也是經常要走訪在這些可大可小的宴席上的,只是生性不喜歡這些你來我往的客套拍馬,能逃就逃,到最後,爸媽也不再管我了,一遇上這類應酬也不再叫上我了。
這個女子看起來有點緊張,輕咬住下唇,柔漣的目光透過濃密的睫毛怯怯傳來,仔細一看,確實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女子。
我微微蹙眉,想著自己是不是表現的太彪悍了點,她卻又小聲開口了:
「請問,你和白律公子認識麼?」
呃,公子?
好吧,這些養在深閨的小姐們,確實是很古典了。
拿起身前的一杯顏色看起來還不錯的飲品淺淺地呷著,我並不打算為白律那個男人料理情債。
女子果然更急了,手指糾結地在胸前握緊,眼神迫切地看定我,催促道:
「容小姐?你倒是說話呀!」
說著就伸手來推我,搖的我手上端著的液體一直晃蕩,在心底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姑娘,你確定自己是成年了嗎?
白律卻在這時出現在我們身邊,把我往他身邊一扯,淡淡開口:「林小姐,有些事情,我想你父親應該也是傳達給你了吧。」
這個姓林的女子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大眼裡立刻蓄滿了淚意,聲音裡夾雜著哭音:
「白律公子,我們……才是決定訂婚的啊?為什麼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容小姐?她怎麼能……突然變成你的未婚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