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承認自己絕對是腦子發抽了才會趁著江年川去公司處理事情的空檔,無聊地和這群女人出來逛街的。
Liod太太一直都是很善談的,沒想到這群女人顯然是不甘她一枝梨花壓海棠,於是,所有女人都開始唧唧喳喳地說話了,掩面,可不可以說普通話啊!
文盲加眼盲的人真的是一個傷不起的存在,我只是努力抓緊Liod的手,生怕一個鬆手會就此迷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佛曰:怕什麼就來什麼。
於是,在一個人潮突然洶湧而來的瞬間,我只感到手上一鬆,那些聒噪的聲音就離我越來越遠了。
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輕咬下唇,我蹙眉摸索著向前走去。
人很多,隔著人群,還可以聽見Liod太太拔高的呼喚,突然就不想走了,我安靜地站在原地,不想移動腳步。
心間有隱隱的期待,希望有人可以過來找到我,而不是我去找他。
直到手臂被人拽住帶往一個方向時,我才倏然覺得不對勁,反手扣住來人的手腕,憑著直覺提腿,彎腰,可是這個人明顯比我高上好幾個段次,只是將我的手掌輕輕一掰,另一隻手迅速扣住我的腰,幾乎是半抱著將我帶走,終於恐慌地驚叫起來:
「救命啊!救命……」
「呵呵。」輕笑聲在頭頂響起,「Summer的女人就這點本事麼?」
這個聲音……沒記錯的話,是那個唱歌的男子。
感受到他沒有惡意,我停止掙扎,隨著他的腳步走到人聲依稀的地方。
腰被鬆開,這人沒有說話,我也安靜地站著,等他開口。
感覺風大了起來,估計這裡是一個巷口,風捲帶著雪粒,沾在裸露的肌膚上,我忍不住輕輕顫了一下,這人的腳步輕移,似乎是擋住了風源,我鬆開緊攥的雙拳,抬頭笑問: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他像是有一瞬間的愣神,很快也跟著笑了起來,聲音真是好聽,魅惑動聽:
「白律,白音是我姐姐。」
白音?他口中的被江年川拋棄的……白音是麼?
無視我困惑的表情,白律沒再繼續說話,但我知道他在打量我,坦然地揚起下巴,任由陌生的視線在我的臉上游移,我只是恍惚地憶起,那個眼睛永遠帶笑的男子,他還好嗎?
無法給與愛上自己的人同樣的愛,算不算一種拋棄?
記得離國前的那個電話,紀軒說:「阿錦,離開他吧。」
而我只是沉默地掛了電話。
「為什麼看不見了?」白律問我,終於不再沉默。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我無所謂地一聳肩,隨意地玩弄著圍巾的流蘇,毫不在意地輕笑:
「瞎了就是瞎了,有什麼好為什麼的。」
「夏錦,」這人突然叫我,魅惑的嗓音,「離開他,如果需要保護,我也可以給你。」
我輕輕一怔,突然覺得很好笑,於是就真的笑了起來,心頭卻空蕩蕩得犯疼,怎麼能離開那個人呢,五年的時光告訴我,那個人已經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沒法割離,只能永久。
但是,他們一個一個的,都告訴我,離開他。
「你給不起的。」我垂下視線,掏出手機準備叫車回家。
剛來瑞士的時候,江年川就在我的手機裡輸入了快撥的三個號碼,第一個是他的,第二個是家裡的,第三個就是一個可靠信任的的士司機的號碼,難得的是,還是一個中國人。
白律還在說話,但我卻失去了任何聆聽的興趣,不想從別人的嘴裡聽到他的信息,這個壞習慣,跟那人的那份堅持真是莫名搭配。
「你會,毀了他的。」
手指按在右鍵上,鬆開,撥了出去,電話的「嘟——」聲響在耳際,伴著電話這端魅惑的嗓音:
「夏錦,你會毀了江年川的。」
(2)
司機人很好,還細心地幫我把門拉開,直到我安全地坐在沙發上休息,才關門離開。
赤著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我有些漫不經心地在偌大的客廳裡走動。天色應該不早了,想著要不要給江年川打個電話,口袋裡的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
接起,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
「請問是夏錦小姐嗎?」
這是一種怎樣的衝動呢,總之我還是來到了這個地方。
對面中年人告訴我,我應該叫他舅舅,親生的。
越來越荒誕了是不是?
我沒有親生母親,卻有一個親生舅舅。
我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握住手裡正冒著熱氣的茶杯,安靜地聽著這個房間裡的所有人,男的女的,有的在哭,有的在歎息。
真像一出鬧劇,半個小時前,我根據電話裡的人的提示,坐上了車,十分鐘前,我在那個男人的牽引下,進了這個書房。三分鐘前,那個深深歎息的中年男人動情地喊我「小羽」。
奇怪的名字,奇怪的身份,奇怪的地方。
我很想回家,想回到那個有那人清冷氣息的地方去。
「小羽,我們找了你很久,當年姐姐的事情,唉,要不是父親一直不肯同意的話,我們早就把她接回家了,也就不會……」
「送我回去。」我出聲打斷他,撐著扶手,起身。
這些人,我不想認識,一點也不想認識,我已經沒有了父母,沒有了哥嫂,沒有了孩子,沒有了家族,我只剩下那個叫江年川的男人了,不要再有讓人難堪的身世了,我怕那個人會離我而去,或是我必須離他而去。
這種八點檔的肥皂劇劇情,真的讓我覺得累。
「你叫容羽,是我們容氏的嫡系外孫。」像是在強調,又像是在挽留。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在漫天的黑暗中,靜靜聆聽那些虛偽的所謂的喜極而泣的哭聲,淡淡開口:
「既然是外孫居然可以冠家姓?果然很『容』幸呢。」
不想聽到任何的回答,我只是憑著記憶往門口走去。
「你這是在逃避。」有些熟悉的魅惑嗓音,是白律。
下意識地循聲望去,他怎麼也在這裡?
但實在是有些累了,我只是冷笑:
「這位先生,你管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點?」
下巴突然被扣緊,我瞪大雙眼,伸出雙手攀上那隻大手,想要掙開他的束縛。
「小律,你趕緊鬆手!」「舅舅」在身後焦急地大吼,身邊的那些男女也在七嘴八舌地勸,卻並沒有一個人上來幫我一把。
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我垂下手,任由白律將我拉進,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不求饒?」
「我只是很好奇,」有點疼,我微皺眉,感受到他有些放鬆力道,才緩緩繼續說道,「你究竟是拿什麼身份來插手我的事情。」
這個人,我看不見他的容貌,辨不出他的年齡,猜不透他的身份,其實是個很可怕的存在,卻又莫名地覺得特別好笑,這個房間裡,什麼都是陌生的,就顯得一點也不可怕了。
因為,我不屬於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