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卷帶著熟悉的漆黑視線,襲來。
那也是一個冬夜,甚至還下著大雨,風雨從忘記關上的窗戶打進來,離得最近的我只好認命地放下手上的考研複習資料,下床將窗戶關好。
爬回床上時,鄰床的老千故意嗲聲嗲氣地向我說了聲:
「阿錦,辛苦了。」
我沒好氣地衝她翻了個白眼,拿起書認真地翻閱。
寢室裡很安靜,外面狂風肆雨的聲音也變得依稀起來,只有「刷刷」的翻書聲,間或交雜著悠然的一聲「這種題目也考?!」的埋怨和老千時不時的一聲粗魯的怒罵,或者是夢汐的細聲詢問。
然後,我的手機開始震動起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到醫院的時候,我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大半,雨傘在半路上被風掀飛了,我沒時間追去撿,只是伸手打了的就慌張地趕來了。
有護士小姐親切地遞來乾爽的毛巾讓我擦臉,我點頭接過,卻只是將它緊緊握在手裡,借此平復心中不斷翻騰的恐懼。
嫂嫂難產,進手術室已經近5個小時了,而哥哥現在還在外面出差,聯繫上時,他在電話裡交代自己會很快就回來,我竟怎麼也沒想到,那交雜著疲憊與即將為人父的驚喜的話語,會是哥哥在這世上留下的唯一聲音。
匆匆結束會議的他,在上高速時因雨天輪胎打滑,直直撞上路旁的護欄,當場車毀人亡。
7個小時後,艱難產下尚尚的嫂嫂還未感受作為一個母親的驕傲,就哭倒在送來醫院的哥哥的屍體旁,就此沒再站起來過。
最深的打擊是,夏馳維就在三天後找到我,帶著一幫所謂的律師和我的血型化驗書,宣讀爸媽和哥哥留下的財產僅歸夏家人所有的通知,並最終將我逐出了家門。
而那時的尚尚,還是一個好小好小的嬰兒,蜷縮在我的懷裡不住地哭泣。
我清楚地看見夏馳維精小的眼睛裡那抹一閃而逝的厭惡和莫名的憎惡。
心間一凜,我放軟態度求他,讓我帶走尚尚。這個小生命繼續了兩代人的生命啊,我怎麼忍心將他送到夏馳維那樣的人手裡?
可是現在呢?
冰涼的小小身體,還帶著餘溫的猩紅的血,讓我的眼睛乾澀得生疼,流不出淚。
尚尚,媽媽……姑姑流不出淚……
「老媽,你真是幼稚,居然跟我搶吃的!」
「老媽,讓我再睡一下……唔,就一下下啦……」
「老媽,你居然真的和江叔叔在一起哦?嘖嘖,確定不是在高攀?」
「老媽……」
「老媽……」
稚嫩清脆的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疼痛淹沒我的理智,我開始大叫,撕心裂肺:
「啊——啊——啊——」
力氣枯竭的那瞬,我終於癱軟在一個微涼的懷抱裡,只是嘴唇嗡動著出聲:
「對不起……」
意識清晰最後霎那,恍然覺得很荒謬,在的人都不在了。我又該跟誰說對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