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很多個日子裡,我總想,如果當時更警覺一些,更謹慎一些,更努力一些,那麼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件讓我崩潰絕望的事情?
可是人的懊悔總是來得遲鈍,以致於花費多少心血和精力,都彌補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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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江年川的回歸,最高興的就是尚尚了,從進門到現在就一直沒停下叫嚷過。
我伸手拽拽嘴角噙笑的江某人,示意他發表一下回歸感言來平復一下這孩兒的鬧騰,真心覺得耳朵被嚷得疼了。
結果這廝眼神一掃,夏小朋友就安靜了下來。
我撐了撐牆壁,黯然發現兒子的胳膊當真是往外拐了。
還好,耽於美色的尚尚終於叫了我一聲「老媽」,然後扭捏著朝我小步走來,撅著小嘴說:「明天下午有家長會。」
心裡一個亮堂,我甩了個眼神給已經在沙發坐定的江年川,揚起下巴宣佈自己偉大的母親身份。
只是示威的效果並不大,江年川繼續雷打不動地看自己的財經節目,果然,無聊的人只有我一個。
準備回房間小睡一會,尚尚卻拉住我的袖子,巴巴地睜大眼睛看定我。
我奇怪地蹲下身子和他對視,伸手捏捏他胖乎乎的小臉,笑道:
「幹嘛?知道自己賣國可恥了?
尚尚老成地抓開我的魔爪,嚴肅地板著小臉說話:
「老媽,我們明天不要去了,他們嘴好賤的。」
神情微微恍惚,腦海裡突然憶起尚尚剛進幼兒園時的那場家長見面會,那個時候,我的工作剛步入正軌,忙碌地很,又怕尚尚一個人在家害怕,值得信賴的代管阿姨因家裡有事也不能經常來,和老千他們商量過後,這才決定將尚尚送到市裡信譽最好的幼兒園裡。
第一次的家長見面會,老師安排了一個親子遊戲,需要父母和孩子一起參與。猶記得當時來自那些男人女人奇怪的眼神和小聲的議論聲,因為夏岑尚小朋友只有媽媽。
沒有,爸爸。
或許是真的經歷了太多事情,對於那樣幾近侮辱的無聲批判,我只是淡淡地微笑。
竟未想到,不滿五歲的尚尚,會記得那麼清楚。
我不死心地伸手繼續捏捏眼前的小胖臉,語氣輕鬆:
「人家嘴賤,我們不聽就是了。」
電視節目的聲音變小了許多,我知道那個人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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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教育是何等的失敗,所以在接收到尚尚的班導奇異的眼神後,我自發地抬頭看著乾淨透徹的天空,表示自己的淡定。
前面稚氣儼然的兩個小屁孩正以一副「男人的事情女人別過問」的態度直接將我們摒棄在後面,一個是夏岑尚小朋友,一個是傳說中他的鐵哥兒們。
鐵哥兒們說:「我都和她表白好幾次了,總是被拒絕,這世道,男人就這麼沒市場嗎?」
我不動聲色地扶了扶冒汗的前額,清咳數聲,繼續欣賞風景。
尚尚伸出肉肉的小手拍拍鐵哥兒們的小肩膀,用過來人的語重心長的語氣安慰道:
「沒事的,大班那些老女人都是半截身體埋土裡的人了,你勾搭上了也不會幸福多久的。」
晴朗的天際,我恍惚看見有幾隻囂張的烏鴉飛過,「哇哇」地唱著得瑟的歌謠。
母性的光輝終於燃起,我大步上前拉過正和鐵哥兒們心有慼慼焉的夏家小花少,轉身,抬頭45度角明媚憂傷,我怎麼對得起夏家列祖列宗啊!
班導像是徹底被我們母子驚到了,在一旁眼神驚恐地看著,半天才試探性地問我:
「尚尚媽媽,那那個冬令營的事情……」
我嘴角一抽,連忙把表情一調整,恢復淡雅的淑女模樣,禮貌地頷首:
「呵呵,這是有益孩子身心的活動,作為家長,當然會同意了。」
我從不知道人心會那麼骯髒,也一併地沒有注意到,班導眼裡劃過的那抹精光。
直到很多年後,身邊再也沒了那抹俏皮煩人的小身影,無盡的悲涼和傷痛總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我淹沒,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