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模樣,生生讓跪在金鑾殿上的黑鷹打了個寒顫,埋下頭不敢在看。
殿內各種大臣吵鬧不休,你一句我一言,你有理我有據,暗藏鋒芒的言語好似無形的利劍,在不經意間將大殿的榮華切割的支離破碎,原本對此事的諸多情緒反而淡卻了,轉變成朝政上一直敵對的雙方恩怨,剪不斷,理還亂。
這一吵足足就是兩柱香的時間,期間黑鷹一直跪地不起,齊穆表情淡薄,不發一言,最後傅彥實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低聲勸阻。直到這個時候,齊穆才淡淡的開口道。
「睿王與王妃鶼鰈情深,朕早有耳聞,王妃身孕落水形勢危急,王爺心中擔憂以至殿前失儀,朕又怎會多做責罰?好了,今天的事情先到這裡,朕也乏了,眾卿各自散去吧。」
戴著血玉戒指的手微微揮動了一下,在眾大臣隱忍收口的請安聲中站起來,同傅彥一前一後走進了內殿。
直到這個時候黑鷹才從地上站起來,匆忙的和齊墨交好的大臣道了謝,婉拒了眾人想要去府中慰問的好意,匆匆離開皇宮。
龍翔殿小間內,齊穆斜斜的坐在高背金絲軟榻上,身邊的小榻上放著幾壘金黃色表皮的奏折,一隻比手掌略大的淡描青花香爐,淡雅的香氣裊裊盤旋。
他似是真乏了,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屋內寂靜無聲,只有他一個人。
匆匆的腳步聲從遠而近,直奔屋內而來,齊穆閉合的眼眸微微抬起一些,黢黑的眼珠漫不經心的挪動,看向進屋請安的傅彥。「怎麼回事?」
傅彥略有細紋的臉龐微微泛紅,額頭上有些許的汗水,似是一路跑過來的,呼吸有些急促,聽到齊穆的回答,急忙站起身湊到他面前,低聲將剛剛得知的消息告訴了齊穆。
「是顏兒?」齊穆皺了皺眉。「她不是在宮中嗎?怎麼會到睿王府去?」
傅彥道:「回皇上的話,自從聽說王妃懷孕之後,公主就一直想去王府見見她,但是王爺一直借口王妃需要靜養,不宜打擾為由拒絕她,今兒個許是見王爺進宮了,公主偷偷溜出宮去了。」
齊穆低低笑了一聲,狹長的眼眸似瞇未瞇。「顏兒害的鍾青葉落水,雖是無心之失卻也危及了她腹中的胎兒,傅彥你說,這一回朕那好弟弟會怎麼做?」
「奴才愚鈍,不敢猜測。」傅彥低下頭,輕聲回答道。
「呵呵~~」齊穆笑了笑,眼眸中卻寒光隱動。
「朕那個弟弟啊,是從來不會讓朕安心的睡上一夜,從鍾青葉回府之後,他沒了後顧之憂,行為舉止是越發膽大放肆,朕這個皇帝在他眼中也日漸沒了作用,可見後方佈置也終是日漸完善了。」
齊穆的語氣淡漠,卻聽得傅彥冷汗淋漓,已有渾濁之意的瞳孔上下亂轉了一會,小心謹慎的開口道:「皇上,您的意思是……王爺他想……」他做了個下切的動作,眼眸倏然銳利。
「你今天才知道他的野心嗎?」齊穆闔了闔眼眸,手指無意識的沿著膝蓋褲料的龍紋滑動。「如此也好,就讓他們鬧上一鬧吧,我們也能爭取時間做好佈置。」
「那……公主那邊,不用管了嗎?」
「齊墨這個人,看上去冷漠似冰,但其實遠比一般人注重感情,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這麼多年來一直籌備造反的事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齊穆的眉宇間染了一絲極淡的寂寥,「不用管他們,他不會把顏兒怎麼樣的。」
這世上有句話說,最瞭解你的人一定是你的敵人,用在齊墨和齊穆之間正好妥貼。見他如此篤定,傅彥也不好說什麼,順從的點了點頭,道了聲是。
「戎北平原那邊怎麼樣了?該佈置的都到位了嗎?」齊穆話題一轉,問到正事上來了。
齊墨聰明,他也不笨,齊墨多年來一直暗地部署北齊北南方向的兵力,那一片的城鎮多是他的人,駐守的軍隊也或明或暗的安插了不少的心腹,齊穆和他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可到底還是被他一點一滴的形成了自己的勢力。
在版圖上看起來,北南方向從沙狼橫行的荒漠開始,戎北平原、南郭、翁吉、明次等等城池都已經暗地形成了他的勢力範圍,從駐守的軍隊到暗地插入的心腹無一缺乏,齊穆知道,這是他起兵之勢的最大資本。
上位六年來,齊穆多次想剷除這一片勢力,但和齊墨爭鬥卻總是不得斬草除根,不是四兩撥千斤的避過就是丟車報帥的無傷大雅。偏偏齊墨的表面功夫做的完美,聲望在民間又極高,齊穆在尋不到破綻的前提下輕易不敢對他發難,以至於在叫齊墨一點一滴的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如今北南方向他的勢力到底成長到了什麼地步,齊穆已經沒有多少把握了,這一次戎北平原的抗稅不交很明顯就是齊墨暗中指使的,如此看來,時機在齊墨的眼裡,是逼近成熟了。
每每想到這一點,齊穆的心裡除了怒火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期待,他和齊墨之間到底誰更強呢?
「回皇上的話,都已經佈置妥當了,準備的人手也全部到位,皇上放心。」傅彥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有他在的一天,朕可不敢輕易放心。」齊穆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忘了麼?多少次的暗地佈置,發動之前明明天衣無縫,卻總是被齊墨四兩撥千斤的避開了去,次數之多都差點讓朕懷疑,朕的身邊有內鬼了。」
傅彥一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苦聲道:「皇上明察,奴才對皇上絕無二心。」
「傅彥,朕並沒有懷疑你。」齊穆的聲音越發寡淡。「因為你是最明白朕心之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