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就是三哥,說起話來都比我這做弟弟的有意思。」
齊玉笑瞇瞇的將手中已經喝了近一半的參茶放在身邊的小几上,伸長的手臂做了個大大的懶腰,對樓下駭人的場面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完全一副沒反應的模樣。
鍾青葉看了他們許久,漸漸有些明白了齊穆的用意。並不是真的想要邀請他們來觀看什麼審問,之所以動用這些血腥的手段,用意不過是警告齊墨,皇帝終究是皇帝,金口玉言,只要他認定的事情,不管青紅皂白,不管倫理是非,金口一開,便是真理。
不過一個警告而已,便要毀掉這麼多人的性命?
鍾青葉看著樓下哭喊不已的一大群人,在看看表情沉定的齊玉齊墨二人,只感覺心裡五味雜陳,什麼滋味都說不出來。
她當然知道弱肉強食的道理,並且很長一段時間一度認為這種想法並無不妥。但是這種在她看來毫無意義的屠殺,本身就是對生命的一種踐踏。所謂命如草芥,就是這個意思吧。
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個人不停的告訴她,生命是一個奇跡,任何生命都值得被珍惜。
見過了太多的殺戮,鍾青葉並不否認自己的性格裡也有血腥的一面,作為一個見不得光的暗器,她的雙手早已經沾染了太多的鮮血。但是從心底深處而言,她真的有段時間用盡全力的想要保護那個人純如白雪的心靈。
黑白對比,才能越發凸顯純白的剔透,她和阿軒站在一起,才凸顯出她的黑暗如此污穢。或許就因為如此,她才越發想要珍惜那份可以填補她的純白,如同長久奔跑在黑暗中的人,對那至純至善的陽光充滿了不敢靠近的惶恐以及不願離去的奢望。
一個滿手血腥的儈子手,曾經居然那麼拚命的想要保護這個世界最善良的人,恐怕就連說出來,都是一件最最可笑的事。
所以到最後,縱然拼卻了最後一絲力量,縱然傷痕纍纍幾欲死去,最終還是無法成功的奢求。
阿軒死後的那段日子,是埋在鍾青葉心底最深的傷口,也是她最不願意回憶起的過去之一。她從不敢輕易去觸碰,卻固執的數年如一日的護著,好像保存著那段過去,就彷彿自己心裡還有那麼一片沒有污染的土地。
或許對於鍾青葉這種薄涼的人來說,也只有碰觸到這個傷口的時候,心底才終於有了破綻,不再那麼無堅不摧。
身邊的齊墨和齊玉還在漫不經心的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鍾青葉不想刻意去聽,耳膜心間都彷彿被樓下慘絕人寰的嘶吼聲填滿了。
明明心裡並沒有多少憐憫,卻總因為阿軒而感到惋惜。
如果是他看到這種場面,一定又會十分難過吧。
「三嫂,你這麼看著我,我可是會很苦惱的哦~!」齊玉突然飄來一句話,愣生生的打斷了鍾青葉的思緒。
「什麼?」鍾青葉一時間跟不上他的思緒,本能的問道。
齊玉扶額做了一個苦惱的表情,微側的半張臉因為光線和角度的原因,線條極其清魅,似笑非笑的模樣簡直比女人還妖媚:「因為我長的這麼漂亮,你要是因此愛上我的話,我一定會很苦惱的。」
鍾青葉:「……」
齊玉變本加厲的不知好歹:「如果你愛上我,我三哥一定會很生氣,而你長得這麼漂亮,我也一定會中意的,到時候……」
「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鍾青葉一語截斷了他未說完的話,轉頭看向齊墨,表情倦怠中夾雜了濃厚的不耐煩:「要看到什麼時候,我有點累了。」
齊墨側頭看了她一眼,明明沒有什麼情緒的眼神,卻莫名其妙的讓鍾青葉覺得一陣心虛,扭過頭,不願與他對視。
齊墨微微瞇了瞇眼睛,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看出鍾青葉的不對勁,站起來習慣性的伸手去圈她的肩膀,淡淡的道:「既然累了,那就回去吧。」
鍾青葉不動聲色的錯開他的手,點了點頭,轉身往樓下走去。
身後的齊墨手指一怔,蹙眉看著她的背影,表情如枯井一般。
「三嫂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齊玉好死不死的湊過來嘮叨了一句,又轉頭看向齊墨:「怎麼連三哥的臉色都難看起來了?審問還沒有結束,貿然離開的話可能會讓『主人』不高興哦。」
「寓意已經收到了,再看下去只是浪費時間。」齊墨淡淡的回答他,抬步隨著鍾青葉離開的腳步走去。
齊玉在身後聳了聳肩,無奈的搖搖頭,用一種暗中含笑的語氣調侃道:「我說三哥,你太寵三嫂了吧,居然讓她就這麼把咱們兩個大王爺甩在這裡一個人走了,這麼沒規矩可不是好事哦……」
鍾青葉已經走下了樓,目不斜視的直接往不遠處的宮門轎子走去,齊墨很有默契的和她保持一樣的沉默,完全無視了齊玉嘮嘮叨叨的話。
鍾青葉的腳步並不快,齊墨快走幾步便抓住了她的手腕。
「有事麼?」鍾青葉微垂著頭淡聲問道。
等了一會也沒聽見齊墨說話,鍾青葉皺皺眉毛,抬起頭來,卻正對上他凝視的目光,猶如那一夜鍾青葉看到的感覺一樣,蒼茫濃郁如深夜的海洋。
鍾青葉心中一慌,扭過了頭。
「還在生氣?」齊墨淡淡的開口問道,用的是漫不經心的語氣
「什麼生氣?」
「早上你不是生氣麼?」齊墨微微側頭,目光從鐵色面具的眼洞中蔓延出來,說不出的綿長深刻,又如同一塊可以窺探人心的魔石,讓人驚歎折服。
鍾青葉這才明白過來,微微搖頭,蒼白的臉頰被火焰熏染出不正常的紅光,看上去反而有欲蓋彌彰的味道,頗為疲倦的道:「我沒有生氣,你說得對,有些事情確實不是我能可以插手的。」
「齊墨,你放心吧,以後這些事情,我不會再亂管了。」
看著了無生氣的鍾青葉,齊墨心裡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