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府內燈火盡熄,所有人皆已入夢。
一道暗影卻如輕燕一般掠過庭院,逕直到了書房前。
淡淡的月光下,映照出一張嬌容,正是照影。
她轉首看了看四周,確認無人之後,這才輕輕推門閃身入內。
輕盈地走到書櫃前,查探了所有的書之後,終於摸到那一處機關,輕輕扳動,書櫃應聲移開。
她輕抿著唇,走進暗門。
順著一道直通地下的階梯一直走,密室內沿路皆有火把照明。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到了一間寬敞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張桌子,一副壁畫。
前方正中的石壁之上,清晰地畫著一朵爪狀的如鮮血般艷紅的花,那是曼珠沙華,那是他們伽藍一族的族印。
她微微凝起了眉,目光又停留在了面前桌上的一個小盒子上。
她緩步走過去,輕輕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顆水藍色的如手掌般大小的珠子。
她認得,這就是那顆琉璃珠。
玉香川對外說,琉璃珠是祖上傳下的遺物,然而,卻無人知道,這顆琉璃珠只是她在他被封為月華城主之時,送給他的一份禮物。
為了送這顆琉璃珠,她費了許多的心思。
可是,她卻未曾想,這一顆小小的珠子竟被他用來掀起了一場武林風波。
她唇角微微一勾,揚起一抹冷誚的笑。
轉首又看了看四周,左右各有一個門。
左邊的門內,似乎隱隱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聲響。
照影微一蹙眉,轉身推開了左邊的門。
又是一道狹窄的路,卻並長。
很快走到了盡頭,然而在看清內裡之後,她卻是不由驚怔地睜大眼。
盡頭處是一間囚室,而囚室之內關著一個人。
昏暗的燈火下,那人被鎖鏈鎖住了四肢,身上到處是傷,皮膚已經潰爛,有些傷口深可見骨,頭搭著,蓬亂的頭髮遮住了臉。
似乎聽見有人走近的動靜,他緩緩抬起了頭。
雙目碰撞之時,二人眼中皆掠起一絲驚震。
照影看清他的臉,更是不由驚詫地低呼出聲:「司空未明!」
此人正是一月前突然於玉府中失蹤的司空未明。
她仍記得那夜,司空未明對她說,他懷疑琉璃珠一事是玉府中人所為,要在玉府中查探一番。
可是,第二日,他便突然消聲匿跡,未留下隻字片語便不見了。
他們皆說他是耐不住性子,悄悄逃走了,她雖不這麼以為,卻也未料他竟一直被囚在玉府的密室之中!
其實,在知道琉璃珠一事與玉香川有關之時,她便該想到的,只是,太多的煩擾讓她將此事忘得一乾二淨。
司空未明看著她,目光閃爍,張口似想要說什麼,卻只發出破碎的「依依啊啊」之聲。
「司空未明,你……」照影心下不由一驚,他的聲音……難道,他竟已是啞了麼?!
不必懷疑,她當然知道這是誰所為,只是,為何他竟也會變得如此心狠手辣?他本不該是這樣的人啊!
看著面前司空未明蒼白的面上浮起一絲陰霾,她心中不由一陣抽痛。
見他身子靠著牆壁癱坐著,她走上前去,想要扶起他,然而手碰觸到他的手腕時,卻驚愕地發現,他的手筋竟已被盡數挑斷!
司空未明只是輕輕偏過臉,卻是難掩眸中那一抹陰鬱之色。
怔忡之下,她眸光又轉向了他的雙腿,輕顫的手緩緩移了過去,終是悲痛地緊緊閉上了雙眼。
果然,他的腳筋也全斷了!
司空未明,曾聞名於江湖的「偷中之王」,有一雙靈巧的手,有一身絕頂的輕功,但如今,卻只是一個廢人!
她與司空未明,雖然交情並不深,但是,終究也算相識一場。
何況,那一夜——
「或許是因為我覺得你比他們更可信些。」那時,他如此對她說過。
那一次,是失憶的她第一次感到被人如此信任的溫暖。
可現在,他嘻笑的話語卻是再也聽不見了。
而害他至此的人,卻正是她的親哥哥!
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那個曾經因為她所養的獵犬死了,而陪她一起難過了一周的人!
他何以會殘忍到如此地步?!
照影陡然睜開眼,眸光雪亮如劍,褪去所有的平靜與淡然,變得又冷又利又……帶著無可名狀的悲與痛!
手已不自覺的緊握成拳,白皙的皮膚下青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司空未明,我救你出去!」她聲音輕柔卻堅定,動手已然準備解開他四肢上的鎖鏈。
司空未明眼眸微微凝起,泛起一絲柔和的光,卻只是朝她輕輕搖了搖頭。
他既已是廢人,那麼,出不出去也已經不重要。
而她,要帶著他離開,只怕也不容易。
她有心救他,他已很是感激,但他不想將她牽連進來。
照影緊咬著唇,卻只是執拗地繼續用力扯著鏈子。
「玲瓏,住手。」忽而身後響起了那熟悉的聲音,照影的動作驀然停住,緩緩轉過了身去。
面對著那張依舊溫潤如玉的面容,她雙眸漸漸盈滿了水霧,霧中卻又燃著怒焰,怒焰之中是切膚的痛與徹骨的哀:「他究竟有什麼過錯?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
玉香川微微凝著眸,靜靜看著她,面上看不出是何種表情,聲音仍是那般溫和:「他知道了太多秘密,不得不如此。」
照影睨著他,冷冷的微笑:「秘密?就是你所挑起的琉璃珠風波?還是你派人刺殺陸少歡之事?」
玉香川目光微微一閃,有一絲的詫然,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笑:「你也已全都知道了。」
她那樣的眼光緊緊的盯在他的面上,他忽覺得面上涼涼的,手心也涼涼的。
他本想一直瞞著她,卻還是什麼也瞞不過。
照影抬首看著他,嘴角浮起一絲冷誚的笑:「你變了,從三年前開始,你就完全地變了。」
「是,其實,在十年前,被滅族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變了。」玉香川面上的笑淡淡的、涼涼的,聲音是如此的平淡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