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翼一口氣跑到湖邊,看著平靜地湖水,天亮了,但還是灰濛濛的,空氣中有著驅不散的雲,像鍋蓋一樣蓋著這個山谷,陽光穿透它已經所剩無幾了。東翼撿起一塊石頭投進湖水裡,幾條魚翻出水面露出了白色的肚皮。
東翼靜靜地坐在湖邊,湖水一動不動地在東翼腳下。只有食人魚失常游過來看東翼一眼,只有它會動。東翼看著它笑笑,不忍心殺死它,在這安靜的世界裡,只有東翼和它有著呼吸,有著生命,東翼們是夥伴,哪怕它只是一條魚。東翼想想被關的七年,那時候還會有人去看東翼,東翼倒是不覺得孤獨,此刻,東翼孤獨了。
東翼四處走走,湖邊有一片小樹林,樹林圍著湖水而生,形成了一個圈子,只有東翼入谷的地方是一個缺口,必定是人砍出來的路。林內雜草叢生,東翼發現有那麼一條的草明顯的矮了不少,像是一條踩踏出來的小路,東翼走了進去。一直走著,就像走在麥田里。在樹林裡突血月出現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個石頭砌成的院子,院子裡有一間石屋,石屋的兩扇木門已經倒塌,在門前躺著,就像在迎接東翼的一雙手。
東翼踩踏著木門走了進去,木門已經承載不住東翼的體重碎裂了。首先看到一張石桌,兩個石凳。東翼坐過去吹散石桌的灰塵,用手擦了石凳坐下,打量著四周,靠窗戶有一個石塌,石塌上有一床失去顏色的被子,已經腐朽,被子鼓鼓的,有了一個人的樣子。
這下邊有人,看那被子的樣子就是一個人。是死人。東翼走過去伸手捏住被子一角,沒有掀開,被子已經粉碎了。東翼用手順著被子摸下去,被子開始變成粉末往下漏,最後東翼發現了一副骨架,骨架有些發黑。
這是誰呀?東翼端詳著他,是一副很好的骨架,就算只剩下了骨架,也能看出透著強勁的力量。東翼用手摸著骨架周圍的被子。突然看見了一把刀柄緊挨著一把匕首。
東翼抽出刀,又把匕首拿在手裡,打量著這兩把利刃,匕首的柄上有一塊黑玉,而刀身更加黝黑,就像被撕裂的空間般,刀刃更加明亮,宛如長空劃過的流星。東翼仔細端詳著,發現刀身上有字。書:
嘯天刀
又是嘯天,於嘯天!這個骨架是屬於於嘯天的?那麼另一個軀體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他換過一次肉身嗎?
東翼收集了一根根地骨頭,脫下上衣包裹起來背在身上,東翼要把他背回,埋葬。
背上後東翼又放下了。「你會離開我嗎?」血月的聲音又在東翼腦袋裡迴盪了起來。東翼呲開牙大吼:「誰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牆壁上的灰塵被這聲音震得簌簌直落,顯出了牆上密密麻麻地字跡。東翼把於嘯天放在桌子上,把他的刀放在他旁邊,走到牆那裡看著。書:
重回此地,見血月依舊,吾心甚安。離別九載,無一日不念,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入谷已過二十八載,仍未找到解救血月之法,慚愧。血月雖死,但容顏不老,血液不凝,軀體不僵,五臟不衰,毛髮不脫,雙目不黯,實則怪哉!奇哉!
洞中溢出之氣體乃妖氣也。此氣非常人所能承受,聞之比被惑,生出萬般幻想,死於歡樂之中!
今終有發現,谷中有一黃鼬,以湖內食肉魚為食。體型碩大,已然能夠攝人魂魄。血月魂魄在此物之體內,每晚此物必定去湖邊進食,後潛入血月陵寢,在門外蹲守,以血月之魂魄與人交談,實乃怪哉!
吾曾擒獲此物,不知是殺是留,思量再三,縱之。
血月乃西國聖女也,容貌傾國。有著通天神技。
當日與血月一戰,失手殺之,令我萬般苦痛,唯有常伴左右,方心安。
狼人一族,雖凶殘,但身存天地浩氣,絕非歹類,倒是西方那吸血一族,陰氣森森,食人血液,不殺難以正天威。不知血月如何判定,竟於吸血魔鬼聯合。當日我接到求救信箋,飛速趕往此地,但終究未能救下狼人一族,愧疚至今。
吾深知,吾命不久矣,血月是我一生之憾!
洞中之酒,洞中之氣,皆是妖物,吾雖深念血月,但再無飲用。妖物已不能承受,飲之必死。
後人若見此言,必是江湖兒男,便是有緣,吾身下有兩件兵器,一短刀一匕首,皆可與神器媲美,便贈與了你。
萬不可被血月迷惑,誤了終生。血月不救也罷!謹記!謹記!
於嘯天絕筆
東翼看完後渾身開始抖動!再往下看,又有一排小字:
於公用情至深至真,杜甫欽佩,今得以目睹於公遺骸,便是小子一生榮幸,豈敢再覬覦寶刃!杜甫雖未入得血月姑娘陵寢,但從於公筆下已深知血月之容絕非世俗之容,杜甫此時便去目睹芳容。若不可自拔,便是於公所害。狂笑!狂笑!
杜甫留言
看來杜甫是先找到的這裡,看了於嘯天的話後又去了陵寢,這一住估計住了很多年,想必那杜甫也是喝了酒見了血月,後被血月所迷,一發不可收拾,才鬧出了不安又不甘,最後逐漸醒悟,飲憾而去,但中毒太深,就這樣和於嘯天一樣死掉了。
東翼回過頭,看著桌子上的兩把利刃,又拿出自己的那把,並排擺在了一起,形狀尺寸一模一樣,只是顏色不同。黑色的刀看起來更加霸氣。
難道於嘯天曾經是個人?因為中了妖氣才入魔的嗎?
這判斷很有邏輯性。
東翼背著於嘯天的骨頭走出屋子,現在就剩下一條褲子了,幸好還有褲子。東翼笑笑後,對著天空吼叫起來。
黃鼬,大多數人管它叫黃鼠狼,確實有攝人魂魄之能。
東翼在老家見過此物攝人魂魄,它專門欺負體弱多病的人。記得小時候,對門三嬸身體不好,有一日便哭鬧起來,五爺帶東翼趕去,五爺問:「你家在哪裡呀?」三嬸說:」我家在胡蘆山。」五爺就在院子裡背著手轉悠,然後走進小棚子,看見一個用來裝雞蛋的葫蘆頭,五爺走去,就見一個紅毛晃悠噌的一下躥了出來,從沒有玻璃的窗戶往外鑽。五爺一下抓住了它的尾巴,擼掉一層皮,黃鼬還是跑了。三嬸哭鬧大喊,黃鼬一跑,她就好了。
過了三天,三嬸又開始瘋言瘋語地哭鬧,東翼和五爺又去了,剛進大門,就聽三嬸喊:「那個紅臉大漢又來了,我要走了,他拽我小辮。」五爺喊:「你再來我便殺了你煮了吃。」三嬸喊:「不敢了不敢了。」自此,三嬸就再也沒有發過瘋病。
這事情是真實的,別不信。
村裡曾經還有一事,村裡一少婦不貞,與田小四通姦被抓,羞愧上吊而死,忽有一日,村中有一叫田老四的便哭鬧起來,喊:」我活著跟著田小四,死了找你田老四,看你能把東翼怎麼樣?」鬧了一陣不鬧了,晚上吃飯的時候,田老四就盯著一個虛空的地方叫著少婦的名字:「大翠大翠快上炕!」血月後對著他老婆說:「你看大翠長得多俊俏,那倆大辮子多粗多黑,你再看看你!……」血月後又開始劃拉著空氣喊著讓大翠上炕,當天就把他老婆嚇跑了。第二天田老四就不吃飯了,開始不停地從村南轆轤井挑水澆菜地,挑著一擔水就像飛一樣的跑,連著挑了三天,沒吃沒喝,院子裡都像是池塘了,還不停地挑。五爺便帶了人掀開了那少婦的墳,只見那少婦渾身長了很長的白毛,五爺一把火燒了屍體,那田老四頓時癱在了地上,從此身體就垮了,到現在也沒恢復。挖墳的時候,東翼也去了,五爺指著一個大窟窿說:「這是黃鼬的洞窟。」
所以,東翼對於嘯天的話是深信不疑的。血月的靈魂就是在那黃鼬身上,但這靈魂也不能離開她的身體太遠。
東翼背著遺體走著,路過血月的陵寢的時候,東翼抬頭望了一眼。「你會離開東翼嗎?」這聲音又開始糾纏東翼。東翼坐在那裡看著湖水,沒有動,沒有離去也沒有去看血月,就那樣一直坐著,直到天黑。
夜,靜的有些離譜,彷彿從湖裡升騰起的熱氣的運動都發出了聲音,突然有了一聲響動,緊接著簌簌簌簌響個不停,林子邊的雜草開始搖晃起來。跑出比狗略微小的黃鼬,要不是東翼身旁的魔神提起過這事,東翼還真認不出它是個什麼東西。
它還沒死!唯一的解釋就是那陵寢裡奇怪的地氣造就的這個怪物。它跑到湖邊,離東翼大概有四十米遠,東翼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生怕干擾了它,好歹這東西比那些魚看起來更加親切一些。黃鼬走到湖邊,抬起爪子輕輕拍打著湖水,然後猛地把嘴伸進湖水裡,一條魚就這樣被它咬在嘴裡,那魚還在嘎嘎地叫著,露著滿嘴的尖牙。那黃鼬把魚叼上岸,用兩隻前爪捧著吃了起來,那姿態很優雅,吃得剩了一個頭的時候,它叼著頭又去了湖邊,把頭扔進水裡,不一會兒,又叼出一條魚,還那樣吃了起來,吃完把魚頭扔進水裡,抹抹嘴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