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暗堡”的窗口,花蕊曾經眺望過“暗堡”窗外的環境。
叢林!
如果沒有親眼看到,也許很難想到,“暗堡”居然是座落在一個山凹的叢林深處,遠遠的可以看到一些山脈的起伏,近處可以看到高大深邃、虯結了參天之木的從林樹群。可是花蕊怎麼也沒有想到好不容易和幽晚一行人會合後,艱難的穿過了濃密的叢林,站在不算太高的丘闕上,看到的那叢林以外的世界居然是一片寬闊的水域。
水域!
該怎麼定位這個水域呢?
不是河,不是海。有著隱約的邊際,卻不是連貫的水岸線,而是斷續、跳躍式的、偶爾顯露一角峰頂樹端的水域。低頭一看,那水域之下居然能清晰的看到完整的樹枝籐蔓。
水下!
花蕊吃驚的楞在原地,她沒有聽過樹是可以長在水下的,現在居然親眼看到了。高大的一些樹種,濃綠是從水底蔓延了一部分到水面之上的。較矮小的一些樹種,幾乎整個都淹沒在水下。
有樹是可以在水下存活的嗎?
或許有,難道榕樹也可以?花蕊瞪大了眼睛,她不會錯認自己腳下水裡那氣根豐富的植物就是榕樹的品種,當然她也沒有忽略那些在水裡、在虯結錯盤的枝椏中穿梭的物種叫魚。
這裡到底是哪裡?
這個所謂的“暗堡”到底“暗”到了什麼樣的程度?
這樣一個地方,就是自己真的開啟了“追蹤芯片”,姐夫真的能找到嗎?就算找到了,如何進來?別的不知道,就是此刻面前這個寬廣的水域如何跨越。除了飛機,花蕊想不到其他通過的法子。這樣的水域,不像普通的河水,倒類似淺灘中暗礁密集的危河,甚至比危河還要命,沒有太洶湧的激流,可是那些參差不齊冒出水面的枝椏和水層下那些明顯的突出物,擺明了一般的船只根本沒有辦法通過。
正詫異間,花蕊已看到幽夜瞳走到了岸邊的一棵大樹下,伸手在水中摸索了一陣後,從水中拉起了一根軟索。軟索呈褐色,兩指粗細。幽夜瞳使力一拉,原本沉落潛在水裡的那部分已躍然而出。軟索的另一端居然是系在遙遠的河對岸。
要拉著軟索游過去嗎?
花蕊一臉的蒼白,她不會游泳,就算拉著軟索,她相信自己也沒辦法順利“游”到對岸的。
正忐忑間,幽夜瞳已經向自己走了過來,花蕊手心裡全是冷汗,還沒等幽夜瞳開口,腦袋已搖得像撥浪鼓:“我不會游泳。”
幽夜瞳蹙眉:“也沒打算讓你游過去。”說罷,硬把花蕊拉到了軟索旁。花蕊這才看到水域的岸邊有一個類似小型滑板的東西,只是那滑板的底部有一個類似馬達的裝置。
“你以為這裡是你家的游泳池啊,你若是能游過去,只怕全身最多就能剩一副骨架了。這裡是亞馬遜雨林,這裡每一步都暗藏嗜人的危機和凶險,你別看現在這水域一派平靜,難說再過去幾米就潛伏了水蚺、鱷魚和食人倉。你最好緊緊跟著我們,千萬不要亂跑。”
“亞馬遜雨林!”花蕊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自己來的這個地方必定是離N市很遠的。那日楚辭帶著自己和幽夜舞上飛機後,也是飛了相當長的時間,才到達了目的地。可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一飛,居然真就飛躍了萬裡。
亞馬遜雨林!
——那個只是意識裡模糊有個輪廓的名詞,此刻居然生生在自己的腳下。
“對,這裡是巴西進入亞馬遜雨林的最佳入口。我們的目的地就是把你和你姐姐送出這雨林,到39公裡之外的馬瑙斯市。對了,你姐夫耿於懷也已經到馬瑙斯了,你能聯絡上他不。如果到了市區有他接應,那這次任務的安全系數會更高一些。”幽夜瞳和夕顏一個忙著幫花蕊在腰上系護帶,另一個忙著把軟索固定到大樹上,仔細的開始調整松緊度。
花蕊微怔,她們居然讓她主動聯系姐夫。難道她們是姐夫的內應?可是轉念一想又不可能,如果真是姐夫派來接應的人,那麼她們不可能聯系不上姐夫,還讓自己來。而且幽晚明明和簡風亦認識,就算接觸不多,自己也能在幽晚和簡風亦的交談中看出兩人那熟稔不是一般的關系能夠達到的。
——幽晚……到底是在這出戲裡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手掌緊緊的握著承裝著“方向一族”的塑料袋,一時間的千頭萬緒讓花蕊不知道怎麼回應。
幽夜瞳系好了花蕊腰間的護帶後,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花蕊手中提著的“魚袋”後,冷聲命令:“那個東西要扔掉!”現在是在逃亡,這個“小瘋子”提著一袋魚做什麼。靠“速滑板”通過這個水域本來就有風險,對於沒有接受過“速滑板”訓練的人來說,平衡根本無法掌握。所以晚夫人才費力的在水域艱難的拉了這條軟索,就是為了增加通過者的平衡和牽引力。這個“小瘋子”不是想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帶著那袋魚吧。
“不!”幾乎是本能的花蕊的手指下意識的更抓緊了手中的魚袋。
站在一旁一直未言語的夕顏不覺皺了一下眉,重復的命令不會有第二遍,右手一劃,夕顏指端的“指釘”已刺穿了魚袋,魚兒活命的水立時開始傾漏:“現在可以扔掉了?”夕顏一臉冷漠的譏嘲。
花蕊怔怔的瞪著手中的魚袋迅速變輕,看著“方向一族”因為失水窒息開始奮力的掙扎,還來不及徹底悲傷,單薄的身子已被幽夜瞳一把推到了水岸邊:“腳下的馬達速度控制在腰間的護帶。我幫你調整好速度了,手上這個環你要拉穩。你沒有接受過‘速滑板’的訓練,所以你的平衡完全靠這個手環。所以不管你一會遇到什麼情況,千萬不能放手。”看到花蕊張口欲言,不覺出聲打斷:“你手裡的魚是肯定沒辦法帶走了。而我不聽理由。我們的任務只是把你安全送出雨林,雨林之外,我們有其他人會接應你。在這段時間裡,你可以考慮晚夫人營救你們姐妹的誠意。不過千萬不要拖我們的後腿。”明顯地幽夜瞳只在短短的時間,已經看透了花蕊心中的猶疑。
立在幽夜瞳身旁的夕顏亦大步走到一旁給自己裝置上了相同的“滑板設備”後,站到了花蕊的面前:“我先過去,你注意看我的動作,你只有一次機會。”說完踏步上前,開啟了腳底滑板的馬達。轟然一聲,小型速滑板已帶著夕顏沖出了水岸線。
“注意保持腰的平衡,手不用太用力,身子的重心盡量放低……像夕顏一樣一定要注意保持肩膀和腰的平衡……“幽夜瞳在夕顏劃出水岸線的一刻,開始盡責的解說要領,可是短短的幾句話還沒落定,水面已突生變故。
夕顏的滑板本來已滑到水域中央,可是霍然連接在腰間的腰帶滑輪機括“嗒”的卡了一下,行進中的滑板居然再不向前。夕顏一怔,忙伸手去拉腰間的控制按鈕。就在這時,距離夕顏不到2米的水面間卻隱約地緩緩露出了一雙寒涼嗜血的碧綠眼瞳。
“夕顏,解開腰帶!”原本站在花蕊身後扶著“花語”的幽晚尖喊著疾步上前,手臂一揚,一條細如蠶絲的細索已拋空而出,准確的勾住了夕顏的後衣領子。手臂纏繞使力,想拽回夕顏,可是夕顏固定在腰間的腰帶卻生生卡住了幽晚的回牽之勢。夕顏匆忙的低頭去扯腰帶,腰帶的機括卻被鋼索上不知什麼纖維類的東西死死纏住了滑動的齒輪。
“不要管滑輪了!”幽晚再次使力,水面下那半露寒涼的綠色眼瞳須彌已顯露頭角——是鱷魚!
花蕊驚恐的、無法抑制的尖叫出聲。伴隨著花蕊驚恐的尖叫,水中那綠眼的嗜血凶物亦已展開了奪命攻擊。
長約5米的巨大身體徹底靠近夕顏只是轉瞬之間,猛然翻起的巨大水浪掀起的虐殺卻是猙獰而殘忍的。花蕊幾乎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眼前只見巨大的暗影一閃,那巨鱷已張開了血盆大口朝夕顏迎面撕咬而去。
“夕顏!”幽晚驚怒痛呼的同時,跟隨在幽晚身後的幾人已同時出手。飛掠而過的絲索全力的朝鱷魚寒涼的碧綠眼眸射去,兩把鋒利的瑞士軍刀亦疾速朝鱷魚微抬起的軟顎處射去。可是眾人的攻擊快,鱷魚的攻擊卻更快。夕顏的身體在水面上被腰間的軟帶束縛著,就算眼睜睜的看著鱷魚朝自己撲來卻全然無法閃躲,本能的抬手推擋,亦只是讓自己的臂膀第一時間成了自身的肉盾,卻依舊無法阻止巨鱷的強大撲勢。
軟索堅韌,巨鱷撲壓而至的利齒生生噬咬出夕顏破敗的、淒厲的痛呼,因為軟索的纏繞,鱷魚無法第一時間把咬頜著夕顏,把她整個拖入水中,巨大和單薄的兩具軀體就這樣僵持的撕扯掙扎在水面上,迸裂的攝人殘忍卻每一分每一寸都生生的暴露在眾人眼下。
撕拉牽扯的破碎、血光迷離的掙扎!眾人生生的看著陽光下的那森然白齒如何蠕動著加深嗜咬在夕顏身上的痕跡,卻只能是無能為力的看著。絲索大部分釘在了鱷魚堅韌的皮肉之中,瑞士軍刀卻因為距離太遠而頹然半途跌落入水。
“夕顏……”站在岸邊的幽夜瞳痛呼出聲,疾步上前預沖入水中施救,腳才邁出一步,手臂已被站在岸旁的幽晚一把拉住。
“你想死嗎?”幽晚凝然的冷言讓人不寒而栗。
“夫人……”幽夜瞳一臉悲痛,淒然欲泣。
幽晚咬牙狠狠的閉了閉眼,翻手從腰間取出一把“掌心雷”。
“夫人,不要!”似乎意識到幽晚接下來的舉動,幽夜瞳一邊痛呼一邊想伸手去拉幽晚扣動扳機的手掌。她快,幽晚的速度也快,分秒間冰冷的槍聲已在緊繃的空氣中迸裂出爆響,子彈卻不是朝鱷魚射去,而是准確的穿過了水中掙扎著的夕顏的太陽穴。立時還在水中,在巨鱷齒下顫抖、呼喊的單薄身體就停止了掙扎。腥紅的血色大灘大灘的在清透的水光中暈開死亡的暗光。
瞪大了眼,花蕊看著眼前這一幕,下意識的用手去捂住自己的口,卻依舊壓不住那沖口而出的驚恐呼喊。
有人在搖她,有人在不斷的呼喊她的名字,可是她聽不到,她眼中不斷放大的只是夕顏在赤紅的水光中那漂浮在水面上癱軟的肢體和無法瞑目的雙眸。還有那不斷扭擺著巨大頭顱,撕扯著夕顏血肉模糊身體的巨鱷。
“花蕊……花蕊……”半晌無法得到回應,幽晚眉梢一挑,抬手狠狠給了花蕊好幾個耳光。白皙的面容立刻泛起殷紅的指印,唇角已裂,血絲迸流。花蕊的神思這才從恍惚中拉回。回神的一刻卻是生生對上了幽晚幽暗深邃的眼眸:“花蕊,麻煩你清醒一些,麻煩你看清楚一些,夕顏是因為你死的第一條性命,如果你依舊像個白癡的話,那你不止會害死夕顏,害死我們,也會害死你姐姐和你姐姐懷的孩子。”
花蕊怔怔的、呆愣的看著幽晚的眼睛,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幽晚卻再沒時間顧及花蕊,回頭再看一眼水中漂浮的夕顏和依舊猛力拉扯、嗜咬著夕顏身體的巨鱷。眼眸緩緩的瞇了起來。一種不確定的危機感在心中模糊有了些形狀。
那根軟索!
幽晚的眼眸盯著軟索上扭絞的那一處纖維頓了頓,轉身毅然吩咐:“夜瞳、比利、安妮你們帶著花蕊順著水流往下走。”
“那您呢?”幽夜瞳一驚。
“我和影月會帶著花語繞路順著水流的上游走。”
“可是如果饒河走的話,那會增加不止20倍的行程。”站在幽晚身後的比利蹙眉提醒,本就是爭分奪秒的時候,晚夫人卻刻意的拉長了行程,怎麼看都是不智的決定。
可是幽晚在略一沉吟後,卻依舊毅然堅持:“計劃有變,我們暫時分開行動。如果大家都能順利脫險的話,那麼七天以後在馬瑙斯市的印第安博物館後門的‘其拉咖啡’會合;如果到了傍晚無法會合,那麼就先找地方先隱蔽起來。再想辦法聯絡‘東靖盟’的人來接人……”
“我不要和夫人分開。”幽夜瞳還沒聽幽晚把話說完,已開口反對。
幽晚深深的看了一眼幽夜瞳,又一一在其他幾人的面上專注掠過後才道:“這是命令!”
“我什麼都可以聽夫人的,只有這有一次,一定請夫人讓我跟隨在身側。”幽夜瞳難得的堅持。夕顏的死像一種預示,讓在場的人都隱隱知道這次任務的艱險。
“夫人,我可以為了這次任務死,可是您不能。請讓我跟在您身邊。如果有其他危險的話,最少有我可以擋在夫人的面前。”幽夜瞳緊蹙著眉峰一臉祈求。得到的卻依舊是幽晚寒涼的凝睇。
“我不再重復,這是命令!”幽晚斷然下令。事態的發展已偏離了自己的計劃,夕顏腰間糾絆的纖維絕對不是水草或者水垢,那是“麻錦”,是當地印第安人自己編制的專吊食人倉的“吊線”,可是此刻它卻出現在最不該出現的地方,那只說明一種可能,她帶的六個人之中有簡風亦切入的“暗線”。雖然並不完全確定,幽晚卻知道自己不能冒險。所以原本安排的所有計劃和原定路線必須放棄,所有接觸過原計劃安排的人員亦全成了應該懷疑的對象。這也就是說幽夜瞳、夕顏、比利、安妮都有可能是那個背叛者。而現在沒有時間去推導真正的叛徒。所以只有一竿子全體掃下水。計劃之中,最好是能把花語和花蕊都救出“暗堡”,可是到了非常時刻,只能二選一的時候,幽晚知道她只能首先去保全花語,至於花蕊只能自求多福了。
低低的悶笑自龐雅軒的身後霍然響起,龐雅軒不用回頭亦知道那陰沉的低笑發自誰人之口。
狩獵!
這就是簡風亦所謂的狩獵嗎?
龐雅軒身體中的血液漸漸有了寒涼之感。他不知道巨鱷是不是簡風亦安排的,不過“速滑輪”的故障只怕並不是意外。而且花蕊此刻身邊發生的事自己在監控器旁看得一清二楚,所說的話亦聽得明明白白。
這代表什麼呢?
“你什麼時候開始安排這一切的?”冷凝地,龐雅軒緩緩問出了口。這次監視的映像和聲音明顯不是從一般的攝像頭傳遞來的。游動的記錄只說明一個事實,幽晚身邊安插了簡風亦的眼線,而這個眼線不但此刻就跟在幽晚的身邊,而且還帶了攝像頭和音控設備以方便監視幽晚一行人的一舉一動。
簡風亦只是想獵殺幽晚嗎?
突然之間,龐雅軒發現簡風亦的目的只怕並不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