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雅軒從來沒有如此冷過,滿臉的汗是涼的!其實是冷、是熱的,他早已分不清楚。臉上的水跡是汗還是眼淚他也再分不出來。高大的身軀控制不住的顫抖著、戰栗著。空氣裡游蕩的水晶琴a波音樂還在輕緩的叮嚀繼續,可是龐雅軒的心底卻早已是驚濤拍岸,卷起千層雪。
雅睫!雅睫!可憐的雅睫!
狠狠的閉眼!龐同德那猙獰淫穢的怪笑混在柔和干淨的水晶琴聲裡倍顯邪惡。催眠還在繼續著,龐同德出口的每一個字就像一把巨大的錘子,一下一下重重的砸在龐雅軒的心扉上。心底最後對龐同德的那份牽念和敬重破了、碎了,心底最後對龐家的責任也破了、碎了。可是那把錘子還在砸,狠狠的一下一下砸在心底最深處那個最不願意去傷害,卻已經用刀刃一遍一遍切割過的名字——花蕊!
花蕊!花蕊!花蕊……
花蕊匍匐在自己的腳邊,虔誠的微昂著頭,滿臉淚水:“楚辭,我愛的是你!”的樣子愈發在眼前分明。
可是在那一刻,他做了什麼?生生折斷了她的手臂……
一拳重重的揮在龐同德緊閉雙眼的浮腫面龐上,顧不得龐同德還在催眠的狀態中,這樣外力的強制介入會傷了本就脆弱的神經,龐雅軒心中的怨怒只恨不得此刻殺了龐同德,也殺了自己。
“你為什麼不死!你為什麼不在監獄中死掉!”龐雅軒憤怒的抓著龐同德的肩膀咆哮。是誰借用了仇恨的手讓他生生去傷害了那個原本應該捧在手心呵護的人,是誰?
一把刀在心扉處扭絞,算計了最應該珍惜的人,卻是為了幫助最邪惡的靈魂。
這是他做的事嗎?
龐雅軒再次揚起的拳頭終是沒有再落到龐同德的臉上,手肘一轉,狠狠的一拳已砸在一旁的牆壁上,立時牆面上已沾染了一抹慘烈的血色。
痛嗎?
手痛嗎?
可是手痛卻壓不住心底那鮮血淋漓的刻骨傷痛!
龐同德的囈語還在繼續,繼續訴說著他是怎樣去偽裝現場,怎樣處理和了結之後對他而言的一身麻煩。嘴角已被龐雅軒那一拳,揍裂了好大的一個口子,可是卻依舊無法自那記憶的溝闕中脫離而出,停止那不斷的重復。
而龐雅軒亦沒有力氣,更不願意去結束那將在龐同德有生之年可能一直延續的噩夢。
雅睫的死對於龐同德來說,到底算是什麼已不再重要。是歉疚也好,是困擾也罷,龐雅軒只知道這一刻他無法和這個曾經賦予了他生命的男人再呆在一起。伸手抓起一旁的台燈,狠狠的砸向還在繼續流淌著水晶琴聲的碟機。
——骯髒的靈魂不配聆聽這樣干淨的聲音!
支離破碎的霍然轟鳴生生切斷了屋內一切的聲音,就連意識懵懂的龐同德亦被這巨大的悶響切斷了那重復的呢喃。可是龐雅軒連看都不屑再看他一眼,徑直朝門口走去。
呼吸!
和那樣骯髒的靈魂呼吸同一個空間的空氣,都讓他不能忍受。
大步走到臥房的門扉前,龐雅軒霍然拉開門扉的一刻,卻怎麼也沒想到門外居然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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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的手心裡全是冷汗!
幽晚在給花語解毒完畢離去時,塞給她的紙條,此刻早已被手心的冷汗全部浸濕了,可是就算此刻這間臥室裡沒有一個人,花蕊依舊只是僵硬的杵在原地沒有勇氣去打開手心裡那一張紙條。
這是怎麼回事?幽晚不是簡風亦那邊的人嗎?她為什麼在臨行前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為什麼?還有那張紙條又是什麼意思,幽晚很明顯是背著簡風亦和楚辭遞到她手中的。這又是為什麼?
很混亂的感覺,混亂到花蕊根本理不出一點頭緒,連探究和思考都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
床上解了毒的“花語”在這一刻掙扎的呻吟了一聲,盡管只是脆弱得近似呢喃的呻吟,花蕊卻還是立時從沉思中驚跳而起。
“水……”花蕊沖到桌前,趕忙倒了一杯水,扶起“花語”喂了下去。
喝了水的“花語”明顯舒適了很多,微微蹙起的眉峰緩緩散開,轉眼人又昏睡了過去。
花蕊有些怔怔的看著“花語”昏睡中的臉龐又有些發呆了。
世上的事總是那麼奇妙嗎?原本龐雅媛的毒是要置“花語”於死地的,卻陰差陽錯的不但沒有成事,還讓“花語”借此機變輕松的擺脫了“獵魂引”的控制。
獵魂引!
那麼惡毒而犀利的毒藥,是怎樣吞噬一個人的生命,花蕊是親眼見證過的。之後更深深的懊惱自己最終還是中了龐雅軒的計,把毒下到了大姐花語的身上。就算自己比預期的提前想通了那些關節,在最後配合姐夫去補救了一下。可是終究只是補救,沒有辦法完全化去毒素,回到最初的狀況。相反走到這一刻,花蕊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後悔自己太早看清了龐雅軒的計劃。如果自己一直執迷,那麼此刻和自己在一起的應該是真正的大姐花語吧,那麼大姐身上的毒亦就可以完整的解去。而幽夜舞也就不用在這一路歷經如此掙扎的生死。
可是終究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按照正常的軌跡去運行。
幽夜舞的毒解除了,可是真正的花語血液裡卻依舊帶著那犀利凶殘的毒藥。想到這裡,花蕊更不知道此刻自己如果能夠回頭會怎麼再選擇一遍。或許從一開始愛上楚辭就是一個錯誤吧!如果沒有愛過,是不是就沒有那麼多糾結和無奈,掙扎和心痛。
可是可以不愛嗎?
花蕊想到今天下午回到“暗堡”時,在看到楚辭那一臉冰霜一般的冷漠時,那千瘡百孔的心又開始疼痛。
她想他!
在這離去的3天之中,沒有人知道她有多想他。
想念他陽光般璀璨的微笑,想念他那全心痛惜的眼神,更想念他給她的那些溫暖的、帶著守護意味的擁抱。
可是真正見到他,他卻是那麼的冷漠,那麼的冰涼,那麼的……不屑。
花蕊的手掌下意識的壓在自己陣陣發痛的心髒上,每次呼吸牽引出的思念如千萬根細細的線緊緊的抽緊後,終於在心扉上留下了交錯縱橫的傷痕。
回不去了嗎?
楚辭,我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嗎?
她愛上他,付出的代價已經太多太多,多到走至今天已讓她負擔不起的幾令窒息。
來的時候太自私,只是一味的想追逐和解釋。可是卻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不放手,現在會拉下那麼多的人下水。大姐花語、姐夫耿於懷、還有身懷有孕的幽夜舞。
幽夜舞!
她該是最無辜的人吧,也該是她最對不起的人。姐姐和姐夫還知道她的心思,可是幽夜舞卻是在全然無知的情況下踩了進來。她甚至還欺騙了她,讓她一直抱著在下一秒就會被營救出去的希望等待著。
不會有人來的!
姐夫不會來,刑離不會來!
因為她跟本就沒有去開啟追蹤芯片。
好自私!好自私!她真的好自私!
不覺的花蕊眼底一陣濕熱酸楚,無法壓抑的歉疚終於順著眼淚一滴一滴滴落在幽夜舞的臉龐上。
“對不起……”手指壓不住喉間的嗚咽,花蕊知道此刻幽夜舞聽不到,卻控制不住的還是哭泣道歉。在手掌碰觸到唇邊時,霍然一震。
紙條!
幽晚在離去時,塞給自己的紙條。
顫抖著手指,打開了紙條,在看到紙條上寫著簡單的“禁水”兩個字時。手指不覺的僵了一僵。
禁水!
花蕊驚跳的從床躺邊霍然站了起來。
禁水是什麼意思?
不要碰水!
可是剛才自己居然給幽夜舞喂了水。
是因為幽晚的毒解除之後,有一段時間不能碰水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幽晚不光明正大的說,要這樣神秘的塞紙條給自己告知。
推測還沒有繼續,霍然房門已被人“乒”的一聲大力撞了開去。
在看到門口被放倒的兩個守衛和急急沖進房門的幽晚和另4名女子時,花蕊完全怔在了當場。
“發什麼呆,跟我走!”幽晚沖上前一把拉起花蕊的手,使了一個眼色給身旁的兩個人,那兩人迅速朝躺在床榻上的“花語”走了過去。
“你們要做什麼?”本能的花蕊要去阻止她們的靠近。
下一秒手掌卻被幽晚緊緊拽住:“我是來帶你們出去的。”
“去哪?”花蕊防備的詢問。
“沒有時間解釋了,先跟我來。邊走邊說。”幽晚急急說完,就拉著花蕊轉身,卻在下一秒被身後查看花語的幽夜瞳喚住了腳步:“夫人,花語也中了‘七步一殺’。”
“什麼?”幽晚指端一僵,立時回轉了身子,沖到花語躺倒的位置。
“該死!你給她喝了水。”幽晚有些責備的看著花蕊。
“我看到你的紙條前,就喂了,我不知道……”花蕊本能的解釋,幽晚面上的表情讓花蕊不懂,那居然是擔憂。
“算了,小瞳,你和夕顏先帶著花蕊走,我給花語解了毒隨後就跟上。”不想聽那些沒有意義的解釋,幽晚當機立斷的吩咐著。
時間緊迫!
“暗堡”的飲用水她是提前就放了毒的,這種“毒”叫“七步一殺”,此毒發作很快,一旦發作,全身癱軟,無法動彈,硬是要行動,就會催生血液加快流動,那麼死的也更快。所以她此刻並不擔心簡風亦或者是“暗堡”裡的人會追緝自己,她擔心的是“神祗”。
“暗堡”是“神祗”的據點,“暗堡”的防護系統是“神祗”的主人易默親自設計的,防護相當的完善。兩個小時一次的循環檢測,讓“暗堡”到馬瑙斯39公裡沿路的十七個接應點在蛛網般縱橫的亞馬遜雨林中形成了鐵盾一般的防護。其中任何一個連接點出現了問題,最多兩個小時,其他的據點就能連動發現。
所以她們這次“逃亡”,主動的時間只有2個小時,2個小時之後,被自己破壞的“防衛”系統在總系統連動運行時,就會被發現。
所以此刻她沒功夫計較花蕊的錯誤,更沒時間去追究。
時間!
這次計劃的關鍵就是和時間賽跑。
取出解藥,塞入“花語”緊闔的口中,用金針守住心脈關鍵的幾個穴道。剩下的就是等。中了“七步一殺”完全不可以移動,吃了解藥也要等十分鍾。讓毒素清干淨了才能移動。
“走!”幽晚轉頭,厲聲吩咐幽夜瞳和夕顏先帶著花蕊迅速離去。
半拉半帶的,花蕊被幽夜瞳拉著沖出了關押的臥房。
奔跑的腳步凌亂而急促,在幽夜瞳一行人沖到3樓時,花蕊卻在奔下樓道口的轉角生生的頓了一下腳步。
樓道口轉角旁的臥室,門扉大大的敞開著,那是楚辭的臥室,而楚辭此刻高大的身軀翻倒在開啟的門扉旁,而門扉斜對的窗戶斗櫃上,花蕊一眼就瞥見了放著那些記錄了楚辭和自己所有溫柔遣眷記憶的“方向一族”。
方向一族!
真的是“方向一族”,花蕊呆愣愣的看著地板上翻倒的楚辭,再看看不遠處的“方向一族”,心裡一時百味摻雜。
楚辭!
楚辭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吧,他是那麼冷漠,那麼無情的痛恨著自己,可是他卻依舊帶著他買給自己的“方向一族”,這說明什麼問題?
“走!”幽夜瞳看花蕊頓下了腳步,不覺又去拉花蕊的手臂:“快,我們沒有時間了。”
匆匆的又拽住了花蕊的手臂,向下跑去,卻在下一秒被花蕊用力的甩掉了羈絆。轉身就朝楚辭的屋子沖了進去。
“你做什麼?”幽夜瞳大驚,剛才明明順從的花蕊,為什麼突然折頭了?
“你要做什麼?”幽夜瞳在花蕊身後大叫。
花蕊卻仿若未聞的沖進了楚辭的臥室,開始翻箱倒櫃。
“你在找什麼?”幽夜瞳不得已,也跟著沖了進來。一把拽住花蕊:“你是要這樣跟著我走,還是要我把你打暈。”時間緊迫,這丫頭卻在這窮蘑菇。
“找到了!”花蕊興奮的在一個抽屜裡找到了一個塑料袋。
幽夜瞳只覺得一頭霧水。
“幫我撐著!”花蕊把塑料袋塞到幽夜瞳的手中,轉身拿起斗櫃上的魚缸,把“方向一族”盡數倒入了塑料袋中。
“我們是在逃命!”幽夜瞳抱怨的低吼,都什麼時候了,這丫頭來偷魚。果然是個半瘋的人。
“走吧!”花蕊從幽夜瞳手中接過“方向一族”,轉身朝門外奔去,在看到昏睡在地的楚辭時,下意識的把手放到了楚辭的鼻下,在確定呼吸後,才毅然起身與幽夜瞳沖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