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不幫?!
幽晚在心底冷笑,簡風亦在這個時候自然是不會再插手這事後的麻煩,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太清楚。吸淨血,噬完肉,還要他掘地三尺,埋骨立碑。這不是他的作風。更何況,這出他和龐雅軒謀算的暗局,只怕從一開始就已把她當作了謀算的卒子。
天道輪迴,因果報應。這人世果然是有欠有還的。
當年,她信了劉業勳的話,信了耿於懷是自己的兒子。所以救了耿於懷,更救了花語。在她看來,這本是一個只有自己和劉業勳才知道的秘密。可是不知道是哪裡有了破綻,居然讓簡風亦和龐雅軒知道了。
龐雅軒殺「刀疤」只是想要一個「更好」的配合和反應嗎?幽晚纖細柔軟的指尖有些用力的在自己的手心收縮了一下,懊惱終於在心底的破口露出了端倪。她更相信這所有的一切是簡風亦和龐雅軒有步驟、有計劃的安排。簡風亦和龐雅軒一方面先旁敲側擊的在自己的面前透露將要謀算「東靖盟」和暗殺懷兒的計劃。讓自己不自覺的起了防備和擔憂的心,動了在離懷最近的位置安插「死衛」的念頭。要知道對付「東靖盟」的這些年,雖然「襲人組織」在「東靖盟」的內部培養了不少暗線,可是真正能接觸到他們高層的人卻少之又少。「刀疤」能進內三堂,已是相當的異數,可是那個位置離懷還是太遠,怎麼做才能讓自己的人名正言順的貼身保護懷呢?當時,幽晚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劉業勳。
劉業勳的身份在「東靖盟」本就很特殊,而且懷是他的兒子,讓他出面安排是最妥帖的。而要說服劉業勳的配合也相對簡單。不需要借口,不需要謀算,只要如實相告,劉業勳都有80%的可能同意並且配合。畢竟一個明裡不能相認的母親,對兒子的保護,是任何父親都無法拒絕的。
計劃是自己籌謀和實施的,可是這中間自己卻犯了一個可怕的、致命的錯誤。在這個「死衛」的選擇上,被簡風亦和龐雅軒鑽了空子。貼身保護懷的「死衛」最早是打算在「襲人組織」裡找,可是由於「襲人組織」培養的方向一直重頭在「襲人」的技藝上,拳腳和槍械都比較弱,而讓她一直猶豫「死衛」的選擇。剛巧這時,簡風亦提出了讓她一起去看「維京兵團」的「抽取禮」,而讓她動了在「維京兵團」挑選「死衛」的念頭。
「維京兵團」是七年前自己成立的,雖然後期的培訓基本交給了簡風亦打理,可是兵團的情況她一直知道。三年前「維京兵團」成立了一個「翼衛隊」,這隊中的人不但是從「維京兵團」拳腳和槍械的頂尖高手中抽取的,而且基本有2年的「襲人」技藝訓練。從這個「翼衛隊」裡挑選「死衛」應該是最理想的。
記得當天去看那個抽取禮時,自己一眼就看中了隊中唯一擅長射擊又懂得「袖箭」技藝的鳳非離。鳳非離的拳腳雖然不是隊中最強的,甚至有些偏弱。可是他的袖箭和射擊強項卻讓他有別人不能顧及的遠護功能。而且最重要的一點,這個人有相當冷靜和敏捷的頭腦,以及生死無畏的勇氣,這是一般武夫無法比擬的。可是這個人真的可以用嗎?自己當時不是沒有仔細思量過。在第一天的考核後,她特意翻看了鳳非離的檔案,在看到他人生願望那一欄時,動了進一步瞭解這個人的念頭。
私下裡,她找了鳳非離談話。還記得她問他的第一個問題:「你的人生願望為什麼是『死』?」
「生無可戀。」
「生無可戀,就要求死?」
「……」
「那你為什麼不自殺。」
「呵呵……」幽晚永遠記得鳳非離當時那蒼涼悲苦的笑聲,而那笑聲她懂,那是絕望中的無奈。
抽取禮是「維京兵團」每2年才有一次的考核試,考核通過的12名傭兵,不但有高薪奉養,而且能夠晉級「翼衛隊」,開始領接有個人薪額的任務。所以核考時間相當長,核考項目也相當多,這也讓幽晚有了足夠的時間去剝開鳳非離求死的真正原因。
終於在一個星期後,幽晚查到了鳳非離身後的秘密。
鳳非離原本就只是化名,真名無法求索,因為這個人有整容記錄,而接觸過他整容的人,都被徹底處理乾淨,而這是鳳非離當時買斷自身給「維京兵團」的價碼。可是這並不妨礙她瞭解他整容前的那些支離破碎的故事。鳳非離在賣身給「維京兵團」前有一個很愛的女友,而這個女人卻在出嫁前出了意外而身亡。很不巧,這女孩是基督徒,而基督徒是不能自殺的,因為自殺,違背了上帝給予生命的本意,所以自殺的人,死後是不能進天堂。為了這個原因,鳳非離無法選擇自殺生死相隨。他把自己典當給了「維京傭兵」,想借別人的手殺自己。亦給自己起了那麼一個奇怪的名字——鳳非離。
鳳非離?
鳳與凰生死不相離,奈何橋上必來聚。
又是一段心酸的愛情,又是一個癡情的、白首不相離的「癡心人」。可是這樣的癡心卻莫名的讓幽晚對鳳非離有了信賴和親近的感覺。
第二次相見,幽晚直接點破了鳳非離的秘密。還記得鳳非離當時那欲嗜人骨血的憤怒是怎樣的爆裂欲出。可是只簡單的一句話,幽晚已讓鳳非離呆怔得再無言語。
「鳳非離,你知道嗎?在任務中,你一旦沒被殺死,反而錯手殺了人,一樣沒辦法進天堂。」緩步度到鳳非離那由憤怒一點一滴破碎成絕望的眼瞳前,幽晚輕聲續道:「可是,我可以給你一個絕對能進天堂的任務!」
絕對能進天堂!
幽晚在簡風亦面前緩緩的轉身,眼瞳刻意的轉向窗外那如墨一般幽暗的夜色中。她一直以為在挑選「死衛」這事上,是自己在籌謀和安排,一直以為是自己掌握著主動權。誰知道她只是做了一個被別人牽著鼻子走進燒甕的傻瓜。她成功讓鳳非離在抽取禮中被刷了下來,然後借口計調一個失敗的傭兵到「襲人組織」服務,而把鳳非離調到了自己身邊。然後讓劉業勳安排他進了「東靖盟」,更傻傻把這枚帶毒的「棋子」放在了自己想用生命去保護的兒子身邊。而這所有的一切,在這一星期的調查和推測中,她才知道自己是上了龐雅軒和簡風亦的惡當。
什麼「鳳凰無離,奈何相聚」;什麼天堂、地獄;什麼求死無門。她居然被簡風亦和龐雅軒這樣誘惑的一步一步走向了親手斷送兒子幸福的絕路。
「刀疤」是她放在「東靖盟」最後的一枚棋子,兩年裡鳳非離擋住了簡風亦明面上安排的那些暗殺,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只怕是一出一出做給自己看的戲。而自己居然真的就給付了信任,讓原本監視鳳非離的「刀疤」暴露在了明處,為了鳳非離方便行事,而把「刀疤」的領導權交給了鳳非離。
「刀疤」的死是個意外嗎?是為了讓那出演繹給懷的戲碼更真實嗎?只怕這是龐雅軒「滅口」的開始。龐雅軒是怎麼把自己和鳳非離調換的,她不清楚,可是她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在「維京傭兵」抽取禮中接觸的鳳非離一定不是龐雅軒,任何「襲人」都不可能逃過她的眼睛。怪只怪自己太愚蠢,在接到「刀疤」最後一次鳳非離異動的暗報時,沒有謹慎的處理。只下了繼續監視其行動的命令。而讓龐雅軒的計劃在這個漏洞中有了繼續進行的機會。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簡風亦有多少能耐,她太瞭解。他再聰明都不可能布下這樣一個局讓自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所以這個局是誰設的,她心裡是有數的,就是有數,所以更在暗處無法不戰慄莫名。
龐雅軒,據說是心理學奇才,而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領教了他的厲害。讓這樣的人活在和耿於懷相同的世界中,只怕比簡風亦的存在更讓人不放心。所以這次來她不但要救花語,她更要這個人的命,她絕不能讓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時時刻刻盯著自己的兒子,傷害她的兒子,破壞他兒子的幸福。
「聽說,花語那個丫頭,已經在你手中了。」轉身,幽晚又在簡風亦對面的桌子坐了下來。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的撓著,而那輕軟的聲線更如一縷淡淡的、卻帶著極致誘惑的香在人的心扉上似有若無的飄來蕩去。那韻致說不出的魅惑,可是這一切落在坐在對面男人的眼中,卻只仿若落入了雲泥一般,撩不起任何漣漪。
「我想,這對你不可能是秘密。」簡風亦玩味的輕哼:「你的『襲人』絕對不會超過兩個小時,把我這的一舉一動報告給你吧!」話音一落,一把一寸長短如針粗細的針型「竊聽耳」已滑過光潔的紅木桌面適時的停在了幽晚敲擊桌面的手指畔。「或許……」簡風亦刻意的拉長的聲線戲謔續道:「你數一數,放在我這的『耳朵』有沒有落下的。」
明燦的眼瞳裡琉璃般的光色在桌面上那停滯在自己手邊的「竊聽耳」上如暖風一般輕輕瞟過。幽晚嘴角邊的笑意不淡反濃。聲線如水,更是柔膩:「很多時候,人都會有點小毛病,也會有點『職業病』,風亦什麼時候那麼計較了。你的新軍師沒有告訴過你,女人十個有八個沒安全感,總是怕自己重視的人會背著自己做一些事嘛?」
簡風亦眼角一斂,唇邊的笑意微彎,如勾般引出一抹鋒利:「『職業病』……可以理解,不過我的軍師沒和我討論過女人的安全感,倒是告訴了我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聽說某人死了30年的兒子突然又復活了。」
「呵呵……」妖嬈的笑輕緩的在昏黃的燈色裡流淌出嫵媚,幽晚彷彿聽到了一個極可笑的笑話一般,不可抑止的笑出了聲,半晌笑聲才停:「這個消息我也聽過,可是風亦,你那麼聰明的人不會相信這樣無知的謠言吧。太過明顯的離間把戲,連解釋都沒有多大的意義。」
簡風亦微笑的唇角一抿,眼瞳直直瞅著笑意滿臉的幽晚,眸光閃動,暗色漸漸累積,卻在下一秒也笑出了聲:「我當時也是這麼說,這樣的謠言只是借穴穿風。可是……」眼瞳裡暗色緩緩沉落,簡風亦指端的硬幣翻轉的節奏一頓,銀色一閃,「哆」的一聲,原本在簡風亦指端的硬幣已生生貼著幽晚放在紅木桌面上的手背釘在了光潔的桌面上,燈色晃過鋒利,隱帶殺戮。簡風亦戲謔的聲線已然凝結出冰霜:「可是,我百思不得其解,我老婆花語的『音惑』是怎麼不藥而癒的。」(詳文見《捻花辭》)
老婆?!
幽晚心底難抑的一陣惡寒,世上有這樣無恥的人嗎?用了下三濫的手段逼娶之後,還死咬著這個稱謂,強求不屬於自己的緣分。不過簡風亦撕破臉追問花語「音惑」被解的解釋卻是在自己來時就預想到的,簡風亦既然和龐雅軒聯手騙自己入了這樣一個局,那麼想必他對自己當年是不是給花語解除「音惑」必然是生了疑。耿於懷的傷可以用游破雲的「火療」搪塞過去,花語的「音惑」卻並不容易完美解釋。可是這個解釋卻是她能待在「暗堡」,伺機進行自己計劃的關鍵。所以不論簡風亦對自己還有幾分信任,不管簡風亦對自己給出的答案能滿意多少。這個解釋卻一定要給。
素手微抬,幽晚緩慢的自隨身攜帶的手袋中取出了一張微縮光盤,順著桌面滑到了簡風亦高翹在桌沿的雙腳旁:「我聽到這個謠言的時候,就知道以你的脾氣,不是暗中殺了我,就一定會問我這個問題。不過幸好,你選擇了後者,要不我就是死只怕也難以瞑目了。」
簡風亦挑眉,眼底似笑非笑的轉過一抹波光。
幽晚下意識的抿了抿唇才續道:「你要的解釋在盤裡。『東靖盟』裡的歐嘉靖曾經給花語找過一個高級催眠師,並且先後17次給花語催眠治療過。我猜測是這個催眠師給花語解了『音惑』。要知道催眠和『音惑』雖然不同,卻師出同宗,有相當多的共性,而且『音惑師』有百分之七十都是從『催眠師』裡修習衍生出來的。所以我想『東靖盟』請來給花語治療的這個『催眠師』很可能也演習過『音惑』,甚至很有可能也是一個高級『音惑師』。」
「哦……?」簡風亦唇邊的笑意更深,眉眼卻更加深邃。幽晚知道這個解釋他並不滿意,當然也不可能接受。很糟糕的狀況,簡風亦的毒辣和冷厲是自己教導的,就連『音惑』也是她教習的。所以前面的解釋對於一般人能輕鬆過關,對於簡風亦而言,卻明顯證據不足。只因為稍有「音惑」常識的「音惑師」都知道「音惑」和催眠有一個明顯的不同之處,那就是「音惑」的解除,不是每個「音惑師」都能做到的。
——音惑就像一種上了密碼鎖的催眠,鑰匙只有下惑的人才有。而那開鎖的鑰匙就是「契機」。
微笑著習慣的抬起了自己優美的下顎,幽晚緩緩開口:「你一定在想,那個催眠師是如何知道花語身上『音惑』的契機的?」一手支著下巴,幽晚一雙水眸裡全是清白無辜。與其讓簡風亦在自己的解釋中挑刺,不如讓自己主動揭開準備好的底牌。不管對手相信與否,此刻的局面主動比被動對自己更有利:「說道『契機』……」幽晚無奈的歎了一口氣:「這怪我,你應該知道我和劉業勳的恩怨,可是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和他一起的時候,給他起過一個很有意思的綽號?」
「你的意思,『契機』就是那個綽號?」簡風亦緩緩接口,眼底深邃中曖昧不明。
輕輕點了一下頭,幽晚有些無奈的自我調侃:「這是我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的確愚蠢!」簡風亦接口,笑意在唇邊如寒潭冰湖上的漣漪淡淡泛開,不見波光,只顯寒冽。
「你不介意告訴我那個綽號吧!」
幽晚溫順一笑:「促狹鬼!」
簡風亦正待還要再問些什麼,突然室外響起了敲擊聲。
「什麼事?」簡風亦抬眉,揚聲問詢,閒適的坐姿沒有一分改變。
「幫主,去N市接人的飛機回來了。」門外是簡風亦的貼身保鏢李力的聲音。話音沒落,簡風亦霍然已從座位上直接立了起來。
到了!
神思未完全轉透,門扉外李力的聲音再次傳來:「龐雅軒說他在一樓會客室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