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門本是半掩,大力的撞擊,讓門扉狠狠的撞在囚室內的牆壁上,發出震耳的轟鳴。立在門口的龐雅軒在看到室內的情況,連猶豫都沒有,已抬直手臂。
瞄准!手袖裡的弓弩連珠發射!
“雅軒……”龐雅媛驚呼,可是來不及了,只是須彌,血色慘呼迷離夜色,這次卻不是從花蕊的口中溢出,而是從拖著花蕊雙腿的維京傭兵嘴裡喊出。3寸長的弩箭射穿了男人裸露的厚實肩胛,帶著淋漓的血色,釘在一旁的牆壁上,另一個拉扯著按住花蕊雙手的男人,鉗握花蕊的手掌直接被釘在地板上。幾步之外的角落裡,正在撕扯昏迷中“花語”衣物半裸著身軀的傭兵雖然沒有受傷,卻已被這凌厲的攻擊徹底怔住了心神。
“雅軒!”龐雅媛不可置信的踉蹌進屋,才想要去拉龐雅軒的手臂,已被龐雅軒反手猛力甩到了一旁的牆壁上。
“滾出去!”龐雅軒微微瞇起眼眸,眸低寒芒隱顯殺意。
“雅軒,你不可以……”龐雅媛反駁的言語還沒完全出口,已被龐雅軒厲聲截斷:“我說過這兩個人誰都不可以動。”
“她們是寶嗎?”龐雅媛的火氣也上來了,扶著牆壁站直了身子,亦怒聲反問。
“她們還有用!”
“我說過我不會要她們的命!”龐雅媛挺直了脊背,怒喝回去。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花家的女人都是下賤的婊子,我要她們再沒有誘惑男人的本錢。”龐雅媛的眼底爆開的全是陰狠惡毒。好!雅軒說這兩個丫頭的命不可以傷,那麼就留下這兩個賤人的小命,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她絕對不能讓花語有完整出現在簡風亦面前的機會,更不能讓雅軒在剩下的復仇裡有動搖的可能。所以她想出了這個永絕後患的法子。
維京傭兵的強悍欲望在“蟒幫”不是秘密,簡風亦五年前就在維京培養了這批傭兵,苦行僧式的嚴酷培訓,更加壓抑了男人身體正常的欲望,每半年一次的發洩不可能滿足他們作為男人的需求。正好,一方面這個法子可以讓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好好疏解一下壓抑在身體裡多余的精力,一方面也可以幫自己解決掉花家這兩個不討喜的死丫頭,解決自己的心頭隱患。可是偏偏這時候雅軒居然又冒了出來,還一臉要殺人的激怒。
冷冷的凝睇著身體繃得挺直的龐雅軒,龐雅媛指著地板上,緊緊卷縮著身體抽咽得仿若要斷氣的花蕊寒聲冷言:“雅軒你這樣做,會讓我誤會,你還愛著這個丫頭。”
愛?!
簡單的一個字鋒利的劃過緊繃的空氣,崩潰在恐懼和眼淚中的花蕊愕然的抬頭看了龐雅媛一眼後,怔怔的把所有的注意全鎖在龐雅軒那緊緊抿起的雙唇上。
會嗎?
花蕊緊緊抓握著破碎的衣角壓在自己心扉上的手掌都能感受到自己身體裡,心扉處那激烈的、忐忑的心跳聲。盡管這次見面,從初始就全是楚辭的痛恨和傷害,可是在自己求他救“姐姐”時,雖然當時被拒絕了,可是不到1個小時,醫生還是來了。而此刻,在自己面臨危機的時候,又是他在生死一線出現在自己面前。
口腔裡自己緊咬的牙關下全是血腥,如果楚辭再晚來一步,她知道為了清白,她必定只有死路一條,可是他來了!不管他嘴巴裡怎樣的威脅,怎樣的訴說著龐花兩家的仇恨,他畢竟是來了。
那麼有可能嗎?
有可能楚辭雖然因為自己無意在手機裡的錄音而誤會了她對他的愛,可是內心依舊是放不下自己的。
“隨便你怎麼想,不過我再重申一遍,以後這間屋子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再靠近一步。”
“連我也不可以!”龐雅媛吊眉高聲怒喝。
“不可以!”龐雅軒眸色間冰冷如刀鋒。
“如果我偏不呢?”
龐雅軒眉眼一聚,折痕裡全是怒意脅光:“姐,不要測試我的底線。我是不能拿你怎麼樣,可是一旦再出現今天這樣的狀況,我一定把你打包提前丟回‘暗堡’。而跟從你的人……”龐雅軒的眸低閃過一絲殺意血光:“‘袖箭’今天只留下你們的一只手,子彈……”
流光華彩只是一閃,爆裂的槍聲連發6擊,壓制著“花語”的傭兵頭頂一涼。再回神時,擦著頭皮而過的火氣在屋角牆壁的轉折處留下了一排整齊的彈孔。而再回首,依舊只見龐雅軒如標槍一般筆挺的立在原來的位置。手裡沒有槍械,甚至連特訓的傭兵亦沒有看清龐雅軒連環出搶的動作。霎時,屋內靜寂得落針可聞。
維京傭兵雖然知道這次獵捕行動的真正負責人是龐雅軒,可是由於對這陽光般面容的“大男孩”第一印象太過文弱,而且以前受命大部分是龐雅媛,所以對這個真正的“一把手”並沒有太多顧及。而且今天又是龐雅媛親自下了命令,所以雖然明知龐雅軒之前“似乎”是有那麼一個禁令——不可以動獵捕來的那兩個女人。亦沒有把那“告誡”放在心上。沒想到,此刻龐雅軒居然露出了這樣一手。一霎間傭兵們全僵在了原地。
滾出去!
這時傭兵們才回過神來,剛才似乎龐雅軒已下了一個退離的命令。
轉瞬分秒間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拽住花語的兩個傭兵已輕手放下花語,轉身快步走到被“袖箭”傷到的那兩個傭兵面前,熟練的拔出箭矢後,拖帶著傷員撤離了囚室。
擁擠的昏暗囚室,霎時空曠了許多。立在門口的龐雅軒在看到幾近半裸伏縮在地的花蕊時,心底那冰封的空洞硬生生的撕扯出一個裂口。大步上前,半蹲下身子,緩緩把花蕊拉到了自己的懷裡。
“咬住!”龐雅軒冷聲吩咐,手掌抵在花蕊的後腦,強制的把花蕊小小的頭顱按壓在自己的肩窩處。警告才說完,在花蕊還沒完全回神,雙手已把住花蕊扭曲的肩關節位置,配合的一個貼壓。錯位的關節“卡嚓”一聲復位。疼痛的悶哼在耳邊爆開。
龐雅軒皺眉,懷裡那纖弱的小小身子,就是強制的壓抑了後續的痛呼聲,顫抖的身軀,蒼白的、全是冷汗的臉龐也一點一滴全滲出激烈疼痛的顏色。
知道她受不了,所以才讓她咬住自己的肩膀來承接疼痛,可是她居然寧可疼的幾乎昏闕,亦沒有張口咬住自己給她的“依托之物”。
痛得發顫的小小身子癱軟的依偎在自己的懷抱裡,明明是痛恨的,明明應該是排斥的。可是這樣的依偎,這樣發顫的蒼白體溫居然如一股暖流緩緩的流淌過心底那冰封的、空了太久的傷口。
閉眼!是為了壓下那些從心底最深處翻湧而上的酸楚。
閉眼!亦是拒絕自己去挖掘記憶裡應該有的那些痛恨。
“小王,讓胖子帶矯正架過來。”脫臼的手臂就是復位了,亦需要矯正架幫忙固定兩天,才能徹底恢復。而這一刻,他拒絕用腦子分析自己行動的對錯。卻也忽視了自己身後,龐雅媛寒涼冰冷的注視。
清冷的夜色,在秋末的荒野帶著幾分荒涼孤寂。冷冷的風在沒有太多阻礙的山坳裡,不時的打著尖銳的口哨聲呼嘯而過。剛洗了澡的龐雅軒半敞著衣襟站在全開的窗扉前,靜靜的注視著黑暗中那無星的夜色。
身體因為冷風秋涼而冰冷,身體裡的血液卻因為兩個小時前與花蕊的擁抱而火熱的燙燒著。他的理智可以壓抑著去靠近心底那想往的柔軟笑顏,身體卻並沒有很好的去拒絕溫柔的誘惑。
花蕊說她愛他,他明知道這誓言是毒,卻依舊在暗夜感動的淚流滿面。
“下賤!”從牙縫裡迸裂的字眼,帶著太多的唾棄,重新粘合的冷酷面具努力的收斂龜裂的紋路。
這時門扉卻傳來輕微的敲擊聲。
“什麼事?”龐雅軒冷凝著聲線問詢。
“雅軒。”低沉的、帶著疲憊的聲線讓龐雅軒微微一怔。快步走到門口,拉開了門扉,敲門的居然是母親紫槐。
“媽。”有些驚詫在這個時候母親會來找自己,亦在轉瞬看到紫槐眼底欲言又止的憂郁時,對母親的到訪有了定位。
“姐又去找你哭訴了?”
無言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卻也讓龐雅軒微微皺起了眉頭,反身讓開了母親入室的角度,在側身的一霎,被紫槐輕輕拽住了手臂:“雅軒,和我去一個地方吧。”
一個地方?!
龐雅軒順從的點頭,心裡雖然已猜到母親要帶自己去的地方和要說的話,卻依舊恭順的跟從。
沉默的尾隨著母親走到了父親住的地下室,龐雅軒用眼神示意守在門口的護衛退離。紫槐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推門而入,只是佇立在門側久久才道:“雅軒,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嗎?”
“知道。”龐雅軒垂手而立,恭敬回答。用父親的苦痛和混亂來提醒自己身上的責任和仇恨的法子,已經不是第一次用了。在過去的兩年裡,這樣的法子,他用過太多次。可是有人了解壓抑自己的心往相反的方向走,有多吃力,多痛苦嗎?
“雅軒,你一直是三兄妹裡最懂事,也最聰明,最孝順的。”
“……”微垂著頭,龐雅軒並沒有接話。他知道母親的意思,而他也知道這時的自己,的確需要有人用言語來告誡、鞭策自己。
——他的確在動搖,也可恥的有了猶豫。
“還記得雅睫嗎?”紫槐緩緩的推開了龐同德所在臥室房門。雖然龐同德的臥室是地下室改建的,卻並不像普通地下室昏暗。屋頂的燈光甚至比普通臥室的燈還要明亮許多。而蒼老憔悴的龐同德不知道是不是傍晚有了短暫的小歇,這一刻居然還沒有入睡。臃腫肥碩的身子背對著門扉半趴在床沿,身子擋住了他似乎很忙碌的雙手,只隱約的聽到他嘴巴裡含含糊糊的念念有詞。
“如果你不記得雅睫是怎麼死的,那麼看看現在被花家女人折磨的、活著的人。”紫槐柔軟的聲線霍然在背光的暗影裡帶出了幾分凌厲的顏色。
“媽……”龐雅軒心底一痛,那些好不容易壓在記憶深處的猙獰活生生的又被翻到了明處。雅睫面容扭曲的躺在冰冷潮濕的花園地板上,血腥滿溢的詭異面容如噩夢一般吞噬著龐雅軒身體裡的每一寸溫度。
“雅軒,你從小就和雅睫感情最好。你還記得你帶著雅睫到花園大樹下搭小石頭房子的事嗎?你還記得你幫雅睫壞掉的洋娃娃補衣服的事嗎?你還記得雅睫在學校被人欺負,你去打架的事嗎……”
“媽……”龐雅軒痛苦的甩了一下頭,扭身,他沒辦法面對那些記憶,更沒有忘記雅睫那靈動娟秀的笑顏,他不是忘記,他也在努力,努力的恨花家的女人,努力的用全身所有的力氣去痛恨。可是花蕊……他知道他應該恨花蕊,不止是因為花蕊是花家的女人,不止是因為花蕊是花語的妹妹,不止是花蕊聰明的在發現他的計謀後偽裝愛上自己,並徹底戲弄自己的感情,不止……龐雅軒痛苦的甩了一下頭,不止!太多的不止!他有成百上千個應該去恨的原因,可是那成百上千恨的原因後面,卻隱藏不了他愛著花蕊的事實。他傷害她,他報復她,他利用她,他讓她疼痛,可是該死的,他依舊愛她,身體裡每一個細胞,每一滴血,每一寸骨都愛著她。執著的、虔誠的愛著。
龐雅軒面上逃避閃躲的痛苦讓紫槐心裡一緊,這個兒子她太了解,他的掙扎只說明他感情真的已經淪陷在花家那個瘋丫頭身上的事實。那麼之前雅媛所說的一切只怕亦沒有虛言。心底的不安如翻湧在浪尖的大石沉底,恨怒無法克制,在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紫槐已拖拽著龐雅軒往龐同德匍匐床榻的位置移了過去,心底莫名的惶恐傳遞到手指,全成了仿若擰斷肝腸的暴力。
“雅軒,如果你忘記了自己的責任,忘記了那些仇恨和恥辱,你就看看你的父親,看看他的腳,看看他現在生不如死的樣子,想想你大姐,想想死不瞑目的雅睫,想想我們龐家現在的樣子……”紫槐激動的雙眼燃燒著灼烈的仇恨,憤恨埋藏在心底的時間太長,那些猙獰沉澱之後,全成了腐敗心殤。
龐同德已經是這個樣子,大女兒雅媛也已經沒有了指望,一個每天只知道沉迷在愛情裡的女人,不可能拉扯起龐家復興的旗幟,雅睫已死,龐家最後的希望都在雅軒的身上,可是看看雅軒現在在做什麼?心中氣恨,手上的力度亦不自覺的加重,推搡的把雅軒壓在龐同德的面前,是想讓龐雅軒看清龐同德現在頹然、滄桑的面容。可是半晌,龐雅軒居然只是沉默的、呆滯的半伏在龐同德的床榻邊沿,因為角度,紫槐並不能看清此時龐雅軒和龐同德臉上的神色,可是龐雅軒那匍匐在床沿的姿勢卻僵硬的詭異。
“雅軒?”紫槐有些無措的、試探的呼喊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手太重,而傷到了他。下意識的移動了一下自己站立的角度,在真正看清龐同德臉上的表情、手上的動作和龐雅軒一臉的震驚時,咽喉處仿佛霍然被一只怪手捏住,連呼吸都再找不到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