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來的鈴音震動出的是陌生的頻率,本能的取出手機,耿於懷在看到上面顯示的電話號碼時,手指僵了一下。
——辛蒂的來電!
耿於懷微微的猶豫後,手指還是按下了接聽。
“懷……爺爺要見你。”辛蒂並不太標准的中文發音,卻帶著平時少有的柔軟。
“……什麼事?”
“我不是太清楚,我想可能……可能是商量一下關於我們訂婚的細節。”
訂婚的細節?
耿於懷深邃的眼底一暗,眉峰輕輕挑起一個弧度。尼卡德·克拉克找自己只是想談訂婚的細節嗎?只怕未必。他永遠記得自己從新娘備妝室退出來時,花蕊突兀丟來的那個問題:“為什麼你的書桌裡會有‘尼爾研究所’與你交易‘獵魂引’的單據。”
交易的單據!
耿於懷直到這一刻,才知道在自己一直不知道的背面,龐家玩了些什麼把戲。
他一直沒有想通龐家是用了什麼手段,讓花蕊徹底倒戈的。之前的“爆炸案”明顯只是面上的導火索。就算自己之後沒有和花蕊面對面的解釋過,可是他知道花蕊理解。雖然難免有著埋怨和怨懟,卻並沒有刻骨的痛恨。太明顯的陷害,本身就是施行者最大的破綻。而花蕊,她的聰惠只怕並不亞於花語,雖然埋怨,可是在那段日子中,她依舊聽從自己的安排,面對自己時雖然清冷,眼眸深處卻並不見恨意。
是什麼讓她之後轉變的態度?
花蕊在自己退離新娘備妝室的一刻,丟出的詢問,已霍然解開了最迷離的答案。
書桌裡的單據!
耿於懷當然知道那是什麼?在給花蕊做妊娠手術期間,發生了很多事,自己委托調查‘獵魂引’的愛德華教授出了意外,在拉斯維加斯被槍殺。他派人去查,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辛蒂·克拉克帶著所謂的“資料”找上門來,進一步提出聯姻的要求。在自己看來,那本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細節。
名義上的幫助,面上的“下馬威”,實質其實就是克拉克家族對自己施壓的開始。
可是現在看來,只怕遠沒有自己想的單純。
當時自己很仔細的看過那些資料,所謂的報告、資料分析和自己的推斷八九不離十,愛德華教授的死的確不是一般的“劫殺案”,而是有心人滅口的舉動。而在愛德華教授的行李中,警方發現了一張姓名縮寫“H”與“尼爾研究所”的交易憑據。出於需要,克拉克家族應該是通過一些手段和人脈把單據弄到了手裡,然後轉“送”到自己面前。最少自己當時是這樣認為的。
可是現在看來,自己當時本身就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自己看到單據的第一時間聯想到的“H”是“爆炸”中被毒死的“襲人”臨死前說的那個名字——荷西!卻沒有注意那張單據的紙張。
原件!
那張單據並不是復印件,而是原件!
克拉克家族要討好自己也罷,要給自己施壓也罷,是通過警方的人脈弄到了這張收據也罷,他不應該,也沒有必要給自己原件。警方的證物都是有記錄的,雖然靠克拉克家族在政界的影響要拿到這些證物,並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可是獲取原件畢竟有一定的風險。如果克拉克家族只是想賣自己一個人情,讓自己知道一些事實,他可以用復印件替代。可是辛蒂·克拉克給自己帶來的卻是原件。
自然法則,直通以達,一只狗在前進的過程中,遇到阻礙也會繞路而行。尼卡德·克拉克會愚蠢到冒著不必要的風險只為了給自己傳遞一個信息嗎?
答案是否定的!
那麼克拉克家族的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花蕊的話無疑反向的也給出了一個明確的指向性,有人引導她去找到了那張單據。
而“H”!可以是荷西的縮寫,當然也可以是自己名字的縮寫。平常與“東靖盟”其他人員信件來往,自己的簽名就習慣的用“H”替代。再加上那張單據是原件,在花蕊看來,很自然就被這所謂的證物引導出一個可怕的結論。
——爆炸或許不是自己授意的,可是自己卻買來了劇毒下到了龐雅軒的身上。而真正致死龐雅軒的不是爆炸,而是中毒。這無疑把面對這證據的花蕊推到了誤會是自己謀殺了龐雅軒的深淵。
花蕊是有了這樣的結論,所以才徹底仇恨自己的吧!
而這一切在現在看來,都是由於克拉克家族給自己帶來的一張不起眼的“單據”引起的。如果說克拉克家族是無意中幫了龐家一個忙,耿於懷更願意相信,或許尼卡德·克拉克本來就有意介入和推導了此事的結果。
而這個推斷一旦成立,無疑也明確指認出一個事實——龐家和克拉克家族一定有了什麼聯系。或者說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尼卡德·克拉克不是一般的商賈,他的野心和克拉克家族今日在美國政界的影響力和地位本身就變相說明了,尼卡德本人絕對不是善男信女之輩,沒有絕對的利益,尼卡德不應該趟入這潭渾水。可是龐家又是用什麼條件換取尼卡德出手相助呢?龐家又是怎麼聯絡上權傾朝野的尼卡德·克拉克呢?
謎!
深邃的謎卻不能置之不理。花語用性命換來的機會,如果不能一舉徹底鏟除自己和花家,甚至可能是“東靖盟”身旁那些隱蔽在暗處的危機。那花語的冒險就失去了價值,沒有和花語商量的機會和時間。童擎的一句“關心”,讓自己想到了拉克拉克家族下水的借口。幾乎沒有多余的思考,只能毅然設下了這個一舉數得的局。可是自己終究是忘了,這個局始終還是傷到花語了。花語轉身離去時,那種悲戚和哀傷幾乎如刀,直直的劈在自己的心上。可是他亦相信聰慧如花語,她一定能在之後能想通關節。能的,一定可以!
“什麼時候?”耿於懷定下心神,冷然接口。尼卡德要見自己,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見一見終究不會有錯的。
“爺爺說,他在華盛頓,希望我們明天過去。”
明天!
這個時間也是巧合嗎?耿於懷轉頭看了一眼身後機器全開的追蹤設備。手指下意識的抽緊。反手的局已張開獵捕的網,這個時候,應該是自己守在這裡運籌帷幄、伺機而動的時候,可是這個時候尼卡德卻要自己去華盛頓見他?
為了訂婚典禮?
訂婚的事自己雖然已應下,時間卻並沒有給出准確的答案。有必要那麼倉促嗎?尼卡德那只老狐狸到底想要什麼?難道辛蒂的一句“戲言”也是他們克拉克家族事先就籌謀好的嗎?
心下萬千思緒劃過,卻深知此刻籌謀出的這個局面,已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圍之內。連動的關鍵太多,而在一切未明的時刻,自己只能隨波逐流做個冷眼的看客。
“我讓刑離訂明天的飛機。”
“爺爺已經幫我們訂好了,今天晚上6點的飛機。”
今天的!6點!耿於懷下意識的抬手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後,眉峰徹底擰起。尼卡德的目的太明顯,居然連給自己一個調配人手,重新安排計劃的時間都沒有。是試探嗎?因為他們的計劃施行的太順利,所以謹慎的從側面試探真偽?如果是,那就意味著自己完全沒有說不的權利。
“你有事嗎?”電話那端,是辛蒂柔軟的、不太確定的試探問詢。
眉眼一斂,耿於懷已下了決定:“好,我讓刑離4點過去接你去機場。”
“OK!”電話那端,是明顯的雀躍:“那我等你。”
電話在指端切斷,耿於懷幾乎是立刻的已撥下了第二個電話。
尼卡德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要把自己用最快的速度調到華盛頓,可是花語這邊的事一定不能有紕漏。原本並不想那麼快就讓自己的兄弟明顯介入,可是很顯然,此刻非得提前入局了。
“烈!你在哪裡?”耿於懷在電話接通的一霎,已迫不及待的開口。
“在進你家的大門。”電話那邊是況烈戲謔的輕笑。原本懷讓自己一星期以後再到拉斯維加斯的。不過前天自己接到了童擎的抱怨電話,心裡實在放不下,就提前過來了。聽電話裡,耿於懷那急迫的問詢,似乎自己來對了。
“你的狗帶過來了嗎?”
“自然。”況烈大笑,這家伙貌似不是關心自己來沒來,關心的是自己養的狗。
“不單我的狗帶來了,破雲也和我在一起……”說話間,耿於懷書房的門已被推開,兩個同樣高大挺拔的男子已安步而入。幾乎是立刻的,耿於懷從椅子裡立起身來。
有力的擁抱,不是因為分離後的重逢,而是因為某種血液裡的心意相通。醫院那一幕,在外看來,是耿於懷對“東靖盟”的斥離。可是耿於懷知道,除了童擎和劉業勳,對這話會有別樣的理解,其他的四個人一定可以聽懂他的暗示
——最聰明的局,不就是聰明人使用最愚蠢的法子,做最不可能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