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
可怕的推理下,衍生出同樣可怕的猜測。
不確定自己想到的結果,可是在看到花蕊眼底毫無顧忌裸露的仇恨和輕蔑時,花語心底的陰霾堆疊出層層暗色。回頭眼眸對上站在自己三步外臉色已有些青白的耿於懷。本能的,花語左手撫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指有了緊繃的痕跡。思緒寸寸收攏,懷在進屋後所說的那些話如沙漏細細在自己的腦海裡又過了一遍。記憶拉回並不太遙遠的那個夏天,花蕊在拉斯維加斯和自己坦白楚辭存在的開始。所有的錯亂糾纏在腦海裡試著轉換別樣的立場順著懷的言語去拼湊組合。
迷霧朦朧的是視線,一旦閉上雙眼用心去剔除那些擾人的異色片段,很容易就能找到正確的方向。可是為什麼得出的是這個結論!明確的指向一旦在心裡成型,最後的答案幾乎讓花語顫抖戰栗。
死局!
如果自己的猜測和懷的不謀而合,那麼龐家給花蕊和自己都下了一個沒有辦法全身而退的死局。
可是走到了這一步,走到這離自己的幸福最近的地方,亦要眼睜睜的生生放手等死嗎?
不!
花語咬牙,唇齒間蔓延的血腥讓靈魂都燒灼般的疼痛起來。她和花蕊是血肉相連的姐妹,可是和懷亦是不可再分割的神魂相依。他們兩個不應該是敵人,亦不應該成為相互傷害的對手。逼到死角的棋局看似情勢艱難,可是天下沒有全無破綻的陣局,有進路,必然也有出路。一時的無措只不過是因為進路已明,退路卻依舊迷離而已。
緩緩的抬頭,深深的在晨光裡呼吸溫暖和光明。花語習慣的在陰影中去尋找光明的方向。窗外的暖陽透過稀疏的枝葉,斑駁的在窗扉旁的地面上層層疊疊的交錯出凌亂的光影明暗。清風微起,輕盈的卷起窗扉旁半掩的如雪窗紗,窗紗輕靈,暗影卻如刀,單薄的紗透只是隨風一蕩,已輕易的截斷了地面上大片的明暗斑駁。
——來路即是退路!
花語一怔,看著那擺蕩的窗紗和地面上的陰影,心底被那突來的意念重重撞了一下,生生呆在當場。
是的!
進光多少,並不取決於光源的強弱,而是在接受缺口的大小。就算光源面積再巨大,只要受光的缺口有局限,那透光也將被徹底局限。龐雅軒如果按照懷的話真的是設計了一個虛幻的楚辭來誘惑花蕊,並且不遺余力的布置了一個生死局來造成花蕊對懷,甚至是對自己和花家的排斥和痛恨的話,那麼龐雅軒最終的報復應該是以花蕊作為他對付花家的缺口。
龐雅軒用的這個法子讓花蕊變成了花家是缺口,可是同時也就等於讓花蕊變成了可以徹底扭轉這出生死局的“契機”。懷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迫切的想和花蕊去解釋和證明楚辭,不!應該說是龐雅軒並沒有死的事實。
只可惜這樣的事實在花蕊現在滿盈胸闕的仇恨和偏見裡,已被銷毀得屍骨無存。怎樣讓花蕊消除偏見,恢復理智和冷靜呢?
花語抬頭,對上花蕊那半帶譏諷,半帶戲謔的冷凝眼眸。
不可能了 !
讓一個浸透在仇恨中的人幾分鍾的時間就放下仇恨和偏見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可是不奪回花蕊的信任,那麼這個惡毒的生死局就將演變成致命的絕殺。這樣的結果不但自己無法接受,花蕊在殺局的最後只怕也無法承受那猙獰血腥的結果。
悲劇!
明知道是悲劇,怎能容忍悲劇繼續。
猜測蔓延到近一段時間,花蕊反反復復的情緒變化,更有意識的琢磨花蕊言辭裡的細微起伏。大膽猜測,花蕊此刻的篤定是來自於這幾日那不間斷送到自己手裡的燕窩羹。輕易的找到了近一個星期花蕊從排斥疏冷的對立化作溫柔體貼的動機。
毒!
花語唇邊不自覺的扯出一抹苦笑,她只希望自己猜錯了。可是心底卻已有七成的認知在心底一遍遍肯定。
右手撫壓在花蕊手掌上的手指緩緩的撤離,在完全滑下花蕊手背的一霎,花語咬牙已迅速端起了梳妝台上那滿盛著“燕窩羹”的白瓷碗。
賭!
懷在進入這個房間時,也是抱著一賭的決心,和花蕊解釋,去努力爭取其信任的吧。那麼自己現在也只有用同樣的辦法去爭取一個渺茫的希望。
陽光!
中秋已過,冬涼踩著秋的尾翼慢慢靠近。原本應該溫暖寒涼的陽光,真正攏在身上,卻沒有一絲柔軟的暖意。
耿於懷的手指壓在手掌中那殘敗的水晶玉蘭花瓣上,已停下了撫觸的動作。太多的情緒在心底翻湧,壓抑變成了神魂的折磨。
花語!
耿於懷收緊的手指幾乎想捏碎指尖那玉蘭花胸針的殘瓣。
花語騙了他!
她居然沒有告訴自己她已經懷有身孕,居然在沒有和自己商量的情況下就貿然逼著自己下了和她一樣的決定。
在花語霍然抬手去拿花蕊身旁的那個瓷碗時,耿於懷已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待他伸手去搶,卻為時晚矣。瓷碗的碎片破碎在地板上,發出尖細的裂音,細小的瓷渣崩裂坍塌的何止是心扉深處那些柔軟和珍惜。
他不會幼稚的以為花語突兀的舉動是勸說疲憊後,隨手端來解渴的小插曲。花語臉上的表情比之後交待的言語,更讓他明白花語下了一個怎樣的決定。
輕盈的轉身,花語緩緩面向一臉愕然的花蕊道:“花蕊,你在粥裡下了毒吧!”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可是花蕊依舊無法從驚震中收回神魂。她不明白花語是怎樣猜到事實的,可是既然猜到了,為何還當著自己的面飲下那致命的毒。雖然今日花語喝不喝下這最後的藥劑,婚禮一刻的毒發已是事實。只因“獵魂引”連續的培毒期在准備婚禮的這一星期自己已湊夠了時間。可是花語這樣的舉動亦一時間讓花蕊完全無法理解和反應。
“花蕊,我不解釋什麼,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和楚辭平等競爭的機會。”花語不待花蕊回答,也堅定續言。有些詢問本就沒有要得到答案的准備:“懷說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我不奢望你現在就認可。可是我願意用自己的身體作籌碼,換取一個你信任懷、配合懷行動的機會。”
“花語……”耿於懷煞白了臉,沖上前攙扶花語的手臂已破碎戰栗,卻生生被花語堅定的、強勢的眼神壓下了剩下要出口的那些言語。
頓了頓花語盈滿琉璃波光的眼眸再次迎上花蕊幽暗的黑瞳續道:“花蕊,其實誰對誰錯,很容易分辨真偽。只要我們耐心的等待,答案遲早會揭曉。我只希望到時候你不要後悔。”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我後悔?”花蕊微怔後冷笑。
“我不知道。”花語的眼底有著點點的星色暈光,窗外的明媚似乎全被她明燦的水眸吸去了光芒:“可是這個賭局,對你並沒有損失不是嗎?如果是懷騙了你,如果的確是懷殺死了你的楚辭,那麼你可以隨時取走我的性命去填補你失去楚辭的痛苦。相反,如果懷說的話是真的,現在的一切都是龐雅軒設下的圈套,那走到最後最少花家和你都還有一個退路。”
花蕊一愣,神思不覺被觸動了一下,眉梢眼底明暗交錯:“你的意思……”
“不要太快下結論,給我們彼此留一條退路。我不想你之後對今日所做的決定後悔。你配合懷的計劃,我把命抵押在你處。”
花蕊挑眉:“姐,你就那麼篤定我會同意你的提議,那麼早就喝下毒藥?你不怕我下在碗裡的毒是見血封喉,立刻要了你的命嗎?”
花語緩緩轉身,輕盈的步到透進一室明媚的窗扉前,仰頭,陽光帶著金色的光芒染在流光華彩的潔色婚紗上,意大利特質的水紋流光,一霎瑩芒璀璨。
“花蕊,你不會的!”
對!花語就是篤定花蕊並不會立刻要了自己的命,才敢如此的冒險,以身相試。花蕊要在暗處殺掉自己,甚至是殺掉懷,有的機會都不止一次。可是花蕊卻一直拖到了她和懷的婚禮才下手。為的什麼?花語唇邊不覺扯出一抹苦澀的、無奈的笑意。
花蕊的性格她太了解,看似柔弱的表象下,花蕊的聰慧和難以駕馭的極端個性都像極了逝去的母親。逼到絕境,疼痛到極致的花蕊,一旦認定了懷和自己是殺楚辭的凶手,必然不會簡單的用死成全自己。
她要什麼?
必然是自己和懷的生不如死!而沒有了性命,亦就失去了用疼痛去享受疼痛的權利。所以花蕊的毒一定不是立時能取人性命的藥。正因如此,花蕊變相的其實亦給了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一個反手的余地。
死局!
死局並不一定就沒有退離的出路,只不過脫困中弱者需要一點冒險的勇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