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輕輕的撫在自己的腹部,花蕊半彎著身子,卷縮在窗台上。長夜漫漫,黃昏時分在傭人收走了吃剩的晚餐後,她就維持著這個姿勢,一直到了現在。
天暗了,星月一地。月色下的茉莉花圃合風疏影,搖曳芬芳。可是花蕊卻那麼的想念以前的玫瑰花圃。那個時候媽媽總是牽著她的手去種玫瑰花。紅色的、黃色的、白色的,每種顏色聚成一圍。可是現在……玫瑰花圃裡全種上了茉莉花。而那是耿於懷為花語種的!
手指下意識的在腹部上收縮握緊,她天生是個遲鈍的人,可是這一次,她的遲鈍卻奪走了楚辭留給自己唯一的、也是最珍貴的東西。她懷了楚辭的孩子,居然是到失去了才知道,天底下還有比她更遲鈍的母親嗎?指尖用力,尖細的指甲壓在腹部,深陷入皮肉,肉體的疼痛卻無法掩蓋精神上的磨折。
楚辭!楚辭!
花蕊一遍一遍的心底念著這個名字,每念一次都如刀鋒在心扉劃下刻骨的傷痕,卻依舊一遍又一遍的重復。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查出對你下毒的人,誰在你身上下了毒,我一定替你討回。就算是那個喊了兩年的姐夫,也絕對要他付出相應的代價。
月色漸漸蒼白,灰蒙蒙的光暈朦朧的,像煙似霧,投在花圃裡,印出幾分悲戚的孤涼。風聲蕩過,黑暗的角落裡隱約透著幾聲低低的細語:“老曹,這個東西你還留著啊。”窗台下,斜靠的人影模糊在隱蔽的角落裡。不用猜,花蕊也知道是耿於懷在院子裡放的暗哨。以往暗哨裡的人是不能在值崗的時候交談的。想來是自己沒有開燈,而讓暗哨裡的人放松了警惕。
“這次回來你去看他了?”
“恩!”
花蕊皺眉,奇怪的對話。她聽不懂,也不想窺探別人的隱私。可是偏偏又懶得移動身子。
“他……還好嗎?”
黑暗裡沒有回應,因為角度花蕊也看不到人影。可是那聲低沉的歎息還是清晰可聞的。
“老曹,你也不要太自責了。你也是自保。如果當時你不出賣他,堂主的懲罰一定連你一並算上。”
“……這顆是當年白執事為我擋的那一槍,留下的子彈。”黑暗裡,終於有了一個清晰的回應,聲線裡壓抑的痛苦卻帶著懊惱和懺悔:“我他媽的,真不是人……”
“老曹……當時這事是輪到誰頭上,都沒得選擇。而且,叛幫……”
“我知道叛幫是大罪。”黑暗裡那低沉的聲線突然融進了幾分激烈:“可是堂主也太狠了。執事是做錯了事,可是好歹跟著堂主這幾年也是立過功勞的。叛幫再不應該,看在以前的功勞份上,堂主也不應該那麼折磨人。都是刀口舔血的漢子,錯也認了,敗也認了,好歹給個痛快。就這麼不死不活的折磨人。”
“……白執事……”
“你知道我去看他的時候,他是什麼樣子嗎?”
“老曹……小聲點。”過於激動的情緒,讓黑暗中迸發出難以壓抑的憤怒。
“是我害了白執事……”聲音顫抖,隱隱帶著男子埋入手掌的哭音:“白執事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全被那些蛇咬爛了。沒有食物,他就吃蛇。暗河漲潮的時候,蛇又開始咬他……”靜靜坐在窗台上的花蕊,不覺有些反胃。她不太了解暗處交談的人在說什麼人,什麼事。不過那個堂主應該就是主屋裡陪著花語的耿於懷吧。沒想到他的冷血和殘酷不只是對她一個人,連他幫裡的兄弟亦無法幸免於難。
“白執事………能在‘蛇吻’下熬了快兩年,本來也是一個奇跡。我是他,在注定無力回天的時候就學‘刀疤’,直接先了結了自己,怎麼也比落在堂主手裡強。”
“老魏……我想下次去看執事的時候,給他送一把刀。”
“……最好不要,如果看守的兄弟發現了,報告給……”
“我不是想救他,我只想給他一個痛快……他救過我的命……我只是想他早點脫離痛苦。”花蕊緩緩的起了身,她聽不下去了。那些血腥的殘忍只是一幕一幕提醒著耿於懷亦如此對待過自己。當時她跪在耿於懷面前是怎樣的哀求,在爆炸後是怎樣的用死去威脅見楚辭最後一面。可是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花蕊苦笑,手指壓在平坦的小腹上,卻壓不住心底那些濃稠的撕裂和疼痛。她居然還一直把那個惡魔一樣的男人當做自己這一生可以信賴和依靠的人,其實最最殘忍和自私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