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滴晶瑩,順著額角滑落。一直在做心髒救護的醫生,在看到“心電圖”那如燈豆般微微跳動的弧度時,終於緩緩收了手。努力“吸痰”的女醫生在看到男醫生收斂的動作時,不覺亦停下了動作。
低頭看了看表,男醫生冰冷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般寒涼:“病患龐雅軒,死亡時間凌晨2點24分。”
死亡時間!
冰硝一般的四個字如重錘立時粉碎花蕊最後的神思,身體裡不知從哪裡迸裂出力氣,大步沖上去,想也不想,捏緊的小小拳頭狠狠的砸向男醫生的下顎:“他沒有死,他還在呼吸,他還有心跳。”
男醫生沒有防備,居然被花蕊的拳頭揍得一個趄斜,滑翻在地。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下一秒,身前卻“噗通”一聲,跪下了一個顫抖慌亂的纖弱身子。小小的黑色頭顱重重的、一下一下“咚……咚……”的敲擊著木質的地板,就算木質的地板沒有水泥地面堅硬,立時,花蕊亦額角見紅。驚怔莫名中,斜斜的從另一側一個人影已沖到面前。
花語伸手努力的想拽起跪在地上的花蕊。可是花蕊這一刻的力氣卻大得驚人,挪動半晌卻沒有一絲移動。
“彭……彭……”的撞擊聲已讓花蕊血流滿面,淚霧立時沖進花語的眼:“花蕊,不要這樣。”沒有辦法控制花蕊的動作,只能用力的去把那重復彎折的身子緊緊的擁在懷裡。
“醫生,醫生,你救他。”花蕊的聲線帶著血色,撕人心肺。
“心髒衰竭,做了45分鍾的急救,沒有辦法了。”男醫生伸手擦了擦微裂的嘴角,病者家屬的心情可以理解。崩潰的心痛下做出的非常舉動亦可以被原諒,可是有些事實卻無法欺瞞。
“他還在呼吸。”花蕊瞪著眼,眼底錯亂的血絲濃稠成泣血的哀痛。
“那只是病者用意志守護的最後一口氣。”這是常識,有些病患心裡牽掛,所以常常暗含最後一口生氣。可是那不能維持生命。
“你亂說,你是個庸醫。”花蕊尖銳的撕吼,一把推開半坐在地板上的醫生,力道狂野,連環擁住她的花語亦被掙脫。
額角已破,血色猙獰。花蕊瘋也似的沖到病床前,楚辭半冷的身子癱軟的平躺在床榻上,眼眸半闔,可是眼底深濃的眷戀卻依舊癡然的凝在花蕊的臉龐上。手指微微的抽動,似 乎想聚力舉起,可是生命流逝的太快,有心而已無力。
“我救你,我一定可以救你。”花蕊的淚混著額角翻湧的血絲,模糊視線,伸手用力的抹過眼睫,花蕊咬牙。雙掌交疊,大學裡的救護課上,她學過“心髒復蘇”。那個庸醫放棄了,可是她不會放棄。翻身上床,花蕊半跪在床上,壓住合適的位置,開始有節奏的使力。
“一……二……”
“一……二……”重復的使力,重復的按壓。可是手指下的溫度卻漸漸寒涼。
“楚辭!楚辭!”花蕊的眼淚大滴大滴的滴在楚辭的臉頰上,頸項裡,包裹著灼傷的白色紗帶上,濕濡已滲,只剩一抹冷冷的水跡。
“你要活下去……楚辭,楚辭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和你走,我不任性。我們一起逃,去天涯海角,找一個可以容下我們的地方。”眼淚合著血色又一次模糊視線,胡亂的用手臂去擦拭,花蕊翻身下床。努力的用手去摩擦那漸漸失了溫度的手腳,去撫揉那漸漸硬了的肌肉。
克制不住的,花語在一旁已哭出了聲音。
錯了,她錯了!
花蕊對楚辭的愛已入骨髓,可是她卻沒有好好的保護這個最脆弱的妹妹。用手壓住破口而出的哭泣,眼臉卻關不住翻湧的淚水。沖到一旁呆立的醫生面前,花蕊扯住醫生的手袖:“醫生,你再救一次,你再試一次。他還有心跳。再多試一試。”
醫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眼底有了解,也有更多的無奈:“那不是心跳……患者心髒衰竭,體內出血太多了,之前我們抽過他心髒處的血,來減輕內出血對心髒的壓力,可是……”醫生抬手指了指病床一旁垂掛的尿袋:“他肝腎一直在出血,現在連尿液都帶了血。抽血減壓對病患已經沒有用了。他致命的是……他的血管,就算用藥物勉強維持住這口氣。病人只會更痛苦。我建議……還是放手吧。讓病人早些去,這樣也少受一點罪。”醫生的話音還沒落定,病床的位置,花蕊悲戚的怒吼已出口:“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