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見楚辭!”花蕊緊繃的聲音又一次重復。
花語眼底的哀傷更重,半晌才從喉嚨裡逼出幾個字:“忘了他吧……”是勸慰,也是無奈。
楚辭的病房就在對面,才從加重看護室轉出來,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身體百分之六十的深度灼傷,爆炸的碎片有一部分直接插入了肝、腎,最致命的還不是這個,在爆炸前,應該傷者就有中毒,這種毒素流淌進血液裡,迅速破壞血管和皮下軟組織,導致血管脆斷,而使身體各部分大量開始內出血。出血點無法控制,又不斷增多,心髒供血不足,所以出現心髒衰竭現象。一個正常人中了這樣的毒,熬過三天就已經很難了,更何況是一個生命垂危的病患。
醫院放棄了最後的治療!
楚辭現在還沒有死,還有呼吸,可是能熬過今夜嗎?
花語不敢想,也不敢讓花蕊去見。楚辭現在的樣子,花蕊只怕是看到了比沒有看到還要殘忍。
“姐!”花蕊這一聲呼喊,徹骨冰涼:“姐夫上次受傷的時候,你在哪?”
花語愕然,一絲單薄的痛鋒利刺穿心房,卻只能啞聲無語。
“你一定要逼我恨你嗎?”花蕊蒼白著臉,空洞的眼瞳裡薄煙漸起。眼淚沒有用,明知道只是徒增脆弱,卻壓不住絕望和無助的酸楚。
猶豫翻攪著內腹,一陣一陣激烈絞扭,耿於懷千叮萬囑的話語還在耳側。花蕊不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如果真讓她看到自己所愛的人如此殘破的死在自己面前,她會舊疾復發,會神智崩潰的。
可是不讓她去看楚辭的最後一面嗎?花語緊緊咬著牙關,血腥交錯。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那種失去摯愛的無助和絕望。生死一線也許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只怕是魂無所依。
正躊躇著,突然聽到一聲刺耳尖銳的鈴響,隱然在病房外響起。然後是紛至沓來的嘈雜呼喊,金屬顛簸的移動和撞擊。微微側頭,從病房半透的玻璃門頁裡,看到無數白色的身影湧入了對面的病房。
龐雅軒!
花語的臉剎那抽離最後一絲血色。
花蕊看到坐在床沿花語臉上驚變一色,心底朦朧的抓住了什麼。不再哀求,單薄纖弱的身子猛然從床鋪的另一側翻下。花語本能的伸手去拉花蕊的手臂,可是花蕊是鐵了心要去門外看個究竟。花語雖然拉住了花蕊的手臂,可是一個強力的抽拉,花語居然沒有持久握住。一個晃身,花蕊已奔至門口,伸手迅速扭開鎖扣。在拉開門扉時,身子卻如被施咒一般定在了原地。
對面的病房裡正在急救,房門大開,只在門口就可輕易看到病房內的一切情況。
楚辭全身大部分被白色的繃帶纏繞著,原本英俊的形容此刻因為緊急救護,變得脆弱而扭曲。口腔被強迫擴張到最大,一個“氣囊式”的器皿從喉部深深插入。身穿白色大褂的男醫生,立在床側,雙手用力的擠壓著胸肺的位置。口裡叨念著的一個固定的節奏:“一……二……”
“血痰卡得深,吸不出來。”手裡捏握著“氣囊”的女醫生,臉色漸漸轉白,給楚辭做心髒急救的男醫生手裡的動作更加用力,眼睛看著一旁的“心電顯示器”大吼:“再一次!”
花蕊的腳重如千斤,腦袋卻募地空白一片。
怔怔的看著,一種刺痛從腳底蔓延,攀上了全身:“楚辭!”那兩個字如利刃直刺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鋒利隨著醫生一下一下的擠壓,在心口重重的劃下去,血肉模糊,痛入骨髓。眼淚不受控制的狂飆傾瀉。
“我上課的時候,你只是在家裡看書做習題也不好,你需要有其他的朋友。可是你的身體還沒有全好,不能到學校和其他的人一起上課,所以我買了兩條魚給你作伴。喜歡嗎?”楚辭陽光般燦爛的笑仿佛還是昨日。
“魚也會睡覺,魚餓了也要吃東西,魚渴了一樣要喝水。”那樣的眸子,明媚中透著水晶般的清澈。
“魚兒睡覺的時候你要給它准備睡衣,還要喂它喝牛奶。”楚辭戲謔的調侃依舊在耳旁回旋不散。
“花蕊……花蕊……我的花蕊,不要再問我愛不愛你,要不要你,如果不愛你,不要你,那我不會和姐姐決裂;如果不愛你,不要你,那我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禁忌的原罪。花蕊,請原諒我是帶著目的和仇恨靠近你的,可是請相信我,我愛你的心,沒有偽裝和戲弄。我願意用我的生命起誓,如果我此刻說的話有半個字是謊言,那讓我萬箭穿心……”
擁抱!
楚辭擁抱的溫度還烙印在記憶的深處,可是現在他被壓制在死亡的邊沿。臉色不是蒼白,而是如枯卷的玉蘭花葉,泛著逝去的暗黃。
“花蕊,我們逃吧!”哀泣的眼神裡全是祈求……
“楚辭!“花蕊這一聲呼喊撕裂心肺。心口那把刀終於再也無法控制的一刀深深的、深深的扎進最後那抹光明之中。大灘大灘的濃稠瀲灩出摧殘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