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海看楚瀛一臉躊躇滿志,不禁笑道:「那在下祝娘娘馬到成功。」
楚瀛聞言展顏一笑,洛海見了,只覺江南三月,春風拂面,卻也不及她這一笑的風情。
看著楚瀛發了會呆,洛海終於回過神,「那我先走了,我會盡快製出解藥,以救皇上的性命。」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支小小的笛子,「如果有什麼事,就吹這支笛子,到時就有辦法通知我了。」
楚瀛接過笛子,看著洛海,「好。那你怎麼出去?」
洛海走到門前,推門看了看外面情形,回身道:「我能進來,自有辦法出去。你一切小心,好好照顧自己。」
言罷,他隨即閃出門外,幾個起落後,便不見了蹤影。
楚瀛看著洛海消失的方向,心中悵然若失。
眼看中秋佳節將近,楚瀛為了在宮宴上能跳完九天神女,便每日在宮中舞姬的陪同下不斷練習。由於許久不曾跳舞,楚瀛一時間只覺渾身僵硬,動作遲緩,跳出來的絕不是九天神女,只怕是九天殭屍。
為了避免這可怕的一幕出現,而導致宇文殷提前離席,楚瀛每天記完動作,還要拉筋下腰,盡力將身體恢復柔軟,兩日下來便覺苦不堪言。
這日,楚瀛練習結束後回到宮中,身體的疲累和對洛海的想念,讓她感到分外脆弱。靠在窗邊看著月色,她想起洛海的目光,也是這樣清澈如水,不禁心神蕩漾。
猛然想起洛海留給自己的小笛子,楚瀛從懷中取出那支碧色的笛子,遲疑地拿到唇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緩緩吹奏了起來。
悠揚的笛聲飄散在空中,在這深宮的寂靜黑夜裡分外清晰。
沒過多久,楚瀛便看到一隻胖胖的鷹劃過天際,向自己俯衝而來。她一驚,向後退了一步,卻看見那只胖鷹緩緩落到自己身前的窗欞上,揮揮翅膀,似乎歪著頭看著她。
楚瀛驚訝了一下,才猛然醒悟。洛海留下的笛子竟是為了召喚這只鷹的,看著那胖胖的、充當信鴿的鷹,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伸手輕撫胖鷹的羽毛,那只胖鷹似乎認識她般,一動也不動,任她的手在牠的翅膀上撫過,還流露出享受的神情。
楚瀛忍著笑,仔細看去,才發現胖鷹的腳上綁著一隻信筒。
看來胖鷹果然是和信鴿一樣的功用。
楚瀛走回桌前,拿起了筆,一時卻不知該寫些什麼給洛海才好。
抬頭望向天邊明月,楚瀛想到幼時讀詩總說「清風明月遙相思」,似乎看到明月,便有相思之感,她沉吟了一會,便提筆寫下一首辛棄疾的沁園春。
我試評君,君定何如,玉川似之。記李花初發,乘雲共語,梅花開復,對月相思。白髮重來,晝橋一望,秋水長天孤騖飛。同吟處,看佩搖明月,衣卷青霓。相君高節崔嵬。是此處耕巖輿釣溪。被西風吹盡,村簫社鼓,青山留得,松蓋雲旗。弔古秋濃,懷人日暮,一片心從天外歸。新訶好,似淒涼楚些,字字堪題。
楚瀛寫罷,便將信紙摺起,放入鷹腳的信筒申,拍了拍那胖乎乎的身子,笑道:「去吧!小胖子。」
看著那振翅而飛的身影漸漸遠去,楚瀛笑了笑,覺得剛才胖鷹飛走前似乎有一閃而逝的哀怨眼神。
胖鷹飛走後,楚瀛又坐回桌前發呆。
沒想到不過半個時辰,那胖胖的身影就出現在天邊,楚瀛開心地站了起來,迎接小胖子那哀怨的眼神。
安撫性地拍拍胖鷹的翅膀,楚瀛拿出鷹腳上的信箋。洛海用的信紙帶著隱隱的異香,在暗夜裡浮動,像是寒梅的香氣。
暗香浮動月黃昏,在這寂寥的幽深宮苑中,似乎只要有這一絲香氣,便足以慰藉她相思重重。
楚瀛緩緩打開信箋,上面竟是一幅畫,畫上的美人側身回首,容顏半露,卻已懾人心魂:秋水般的明眸凝視著遠方,似乎含著輕愁,又似乎只是在看著這塵世中的一朵花、一棵樹、一片雲。
楚瀛驚訝地張了張嘴。這畫上之人分明就是她自己,而且這身衣服也確實是她曾經穿過的,只是她一時想不起是在多久以前的什麼時候穿的。
楚瀛仔細看著畫紙,似乎不是近期所作。
難道是洛海在不知哪一年的哪個時刻,遠遠地看著她,畫下了這幅畫,只是他畫完之後,卻無法將畫卷送給畫中人,只能把相思深深埋藏?
楚瀛感到心中湧起一陣夾雜著酸楚的甜蜜,低下頭又看向畫中,才發現畫旁有兩行小字,從墨跡看,明顯是今日剛剛寫上的——
應有江南寒食路,美人芳草一行歸。
美人芳草一行歸……
楚瀛看向遠處,似乎隔著這重重宮闈,可以看到那遙遠的身影。皇城深宮,堂闊宇深,盛不下無盡的思念。
楚瀛忽然感到每日練舞似乎不再是疲累不堪的事了,因為等一切完結後,她便可以和洛海離開這座金碧輝煌的囚籠,從此天地寬廣,隨處可寄相思。
兩日後,洛海派人將製成的解藥送入宮中。當那個神情嚴謹的小太監將包裹嚴實的錦盒交給楚瀛的時候,楚瀛還在疑惑,洛海是什麼時候在宮裡安插了這麼多內線的?
她一層層打開錦盒,最後看到在盒中安放的是一個精美的藍色小瓶,瓶身花紋交錯,色澤華艷。她忍不住想起洛海在歡愛時曾經拿出過的玉色小瓶子。
看來洛海真是製毒香制到走火入魔了,不管什麼都要用如此華麗的瓶子來裝。
楚瀛拉開瓶口,見內裡裝滿了紫色的粉末,異香撲鼻,卻不濃烈,她沉吟著,想來這些香粉混入紫羅蘭花瓣中便不會被察覺。
楚瀛主意一定,便立刻前去安排。
中秋這一日很快來臨,貴妃宮中人影攬動,都在忙著楚瀛在宮宴之上獻舞的事宜。若錦對楚瀛的計畫全都知曉,此刻如臨大敵般,事事謹慎,花瓣、衣裙、舞姬,每一樣都檢查多次才能放心。其他宮婢雖不知內情,卻也都以為這是貴妃想要贏得皇上聖寵所做的努力,自然不敢怠慢,萬一因為自己出了紕漏,貴妃將失敗的罪責怪到自己頭上,到時有十條命也不夠賠。
本來經過數日練習,楚瀛對九天神女的舞蹈已經十分熟練,然而此刻見眾人神色,不禁也被感染得有些緊張。
悄悄捏緊衣袖,望著殿外,楚瀛的心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連她自己卻也說不分明。
此時,若錦忽然前來稟報說相國大人來了。
楚瀛心中一驚,站起身,就看到父親從殿外緩步走入。楚瀛暗自猜測著父親前來的原因,一邊上前問道:「父親怎麼來了?」
當朝相國楚岑軒素來不苟言笑的臉上此刻帶著一絲笑意,憐愛地看著楚瀛,「瀛兒,中秋佳節,你不能回家,為父便來看看你啊!」
楚瀛笑道:「我也很想念父睹、母親。」
楚岑軒看著宮中忙碌的眾人,欣慰地點點頭,「瀛兒,你這次做得很好,不能放任那個奸妃妖媚惑國,你能主動獻舞,以奪取皇上寵幸,為父很高興。」
楚瀛暗道,原來是因為這個,只是其中內情尚不能對父親言明,便只含糊道:「是,瀛兒這次定能讓皇上回心轉意。」
「哈哈哈……這才是我的好女兒。」
楚岑軒聞言,滿意地道,隨即又微微蹙眉,看著楚瀛,「瀛兒,你知道藥王莊嗎?」
楚瀛心頭猛地一跳,緊張地看著楚岑軒,搖搖頭,「沒怎麼聽說過。」
楚岑軒點點頭,有些疑惑道:「今日藥王莊的莊主傳信來說,不日內將要前來求見。我跟江湖上的人從未打過交道,不知道藥王莊莊主見我有何要事?」
楚瀛心中思緒百轉千回,不斷猜測著洛海求見自己的父親究竟為了什麼事,總不會想要直接對父親言明兩人的關係,表示想要搶自己出宮吧?只怕父親肯定會先殺了洛海,再進宮殺了自己。
但再轉念,洛海應該不會做出這麼笨的事,那他究竟找父親做什麼?
楚瀛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敷衍道:「應該也沒什麼重要事,到時父親見到他,不就知道了?」
楚岑軒點點頭,「嗯!瀛兒,你好好準備吧!為父先走了。」
「父親慢走。」楚瀛道。
送走了楚岑軒,楚瀛有些心神不定。洛海行事素來謹慎周到,不會無緣無故去找她的父親。可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她卻又想不出來。
就在楚瀛蹙眉思索間,若錦過來提醒她準備更衣,宮宴馬上要開始了。
楚瀛決定將那件事先放到一邊,此刻最重要的是順利放出解藥,畢竟皇上的性命危在旦夕,還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楚瀛換上一身華彩艷麗的舞衣,頭戴翡翠冠,緩緩行到舉辦宮宴的正殿門外。
殿內的宮廷教坊一聲琴弦撥動,怡如銀瓶乍破,瞬間樂聲同起,琴瑟和鳴。樓台生海上,簫鼓出天中,霧曉筵初接,宵長曲未終。宴上眾人莫不被這悠揚婉轉的樂聲所迷醉,人人臉上都現出迷濛的神情。
楚瀛精通音律,十二歲便曾以一曲風入松名動京城,為了今夜獻舞,教坊樂曲也是她一人所作,此刻她人未出場,便已用樂聲將滿殿的注意力交會於一點。
就在眾人的期待達到最高點的瞬間,楚瀛長袖輕舞,一躍而入殿內,兩側舞姬隨著楚瀛的身影舞入,翠色衣裙襯托著楚瀛一身艷麗,恰似萬綠叢中一枝紅艷露凝香。
大殿之上花燈璀璨,映著楚瀛眉目如畫,色如春花,一雙眉目波光流轉,勾魂攝魄。楚瀛隨著樂聲翩然起舞,舞姿婀娜,靈動翩然,手如捻花姿,身似迎風柳,樂聲清揚,舞步婉轉,恍若月下仙。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楚瀛腳尖點起,身姿飛旋,流雲般的彩袖鋪展開來,宛如絢麗畫卷。大殿之上的傾城一舞,當真人若花解語,舞似凌波步,玉堂金階,皇家氣象,可誰又會想到這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卻終是如花美眷付於似水流年。
樂聲齊奏,音調驟然拔高,兩側舞姬圍攏到楚瀛四周,形成了一道翠色的屏障,伴著琵琶一聲清亮的彈奏,舞姬們驟然向兩側分開,楚瀛一身霓裳羽衣恰似天邊最後一道絢麗的霞光突然劃過天際,紫羅蘭的花瓣漫天撒下,楚瀛在花雨中向上躍起,衣袖舒展,緩緩旋轉而下,宛如春華乍現,一瞬華彩,令人沉浸在這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殿上眾人都沉浸在楚瀛的舞姿中,滿堂靜寂,只有陣陣異香飄散於鼻端,直入肺腑。
宇文殷前一刻還昏昏沉沉,隨著楚瀛最後一個跳躍,漫天花雨落下,他彷彿被人從夢中用力拖出,眼神閃過一瞬的清明,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楚瀛一直留意著宇文殷的反應,見到他的變化,心中不免疑惑,卻又按捺下來,跳完最後的動作。
「啪啪啪……」
滿殿的寂靜中,小侯爺率先清醒過來,站起身為楚瀛鼓掌。
一聲響起後,殿內眾人也紛紛回神,掌聲連成一片。
楚瀛拂下裙上的花瓣,緩緩走上前去,盈盈一拜,「皇上,臣妾的舞還可看否?」
宇文殷點點頭,神情卻有些呆滯,「很好,朕還不知貴妃如此善舞。」
小侯爺此刻上前插話道:「貴妃娘娘真是舞驚四座,美不勝收,不愧是九天神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