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洞房花燭夜的時候,她頓了一下,以為自己無所謂的,以為她是受過婦德女誡的好女人,以為經過前塵往事,她再不會用嫉妒來欺負人,沒想到,事到臨頭……心還是會酸、會痛。
聞言,壢熙眉心立即拉出川字,板起臉孔,像被雅雅倒了千萬元的會。「你!竟然要我同別人去洞房花燭夜?」
明明心酸的人是她,可他怎地看起來,比她還要受傷?她不懂,三妻四妾的男人多得是,何況就算沒有陸茵芳,家裡還有個塗詩詩吶,他不是早該習以為常?
低下頭,她悶聲道:「不要又能如何,那是聖旨啊。」
她多怕明兒個天一亮,壢熙就會被抓進皇宮裡治罪,正值多事之秋,少一事、賺一事吶。
「聖旨又如何,皇上能用三百名侍衛逼我上陸家,逼我把新娘帶進王府,然後呢,要不要用三百雙眼睛盯著我把夫妻之實給做齊全了?」
他說得氣憤,別人不懂他,雅雅怎能不懂?他氣得把她的手捏緊、捏實、捏痛,他在懲罰她的「不忠」。
「不管如何,茵芳已經嫁給你……」她的頭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他勾起她的臉,意外地,在她眼角找到一滴淚珠,鬆口氣,那個淚讓他心情瞬間大好,原來啊,他的雅雅也會嫉妒,很好、很好,他寧願她當妒婦,也不要她當寬懷大肚、賢淑良慧,一心把老公往外送,以換得良好名聲的好媳婦。
「誰說的?」他反口道。
哪需誰說呀,滿京城的百姓都見到迎親隊伍,那已是不爭的事實。「壢熙……」
他一把扳住了她的肩膀,讓她與自己眼對眼、鼻對鼻,不准任何人、任何事分了她的心。
「雅雅,謹言肯定把我說的一夫一妻制講給你聽了,對不?」
雅雅點頭,那麼誇張的言論,誰聽了都要被嚇到,她怎能不耳聞。
他態度鄭重道:「那句話,不是用來搪塞皇帝,不是用來虛偽假正經,我說得到、做得到,一夫配一妻,這輩子,我龍壢熙只會有一個妻子,她的名字叫做陸茵雅。」
「至於你擔心的部分,我現在一一說明,你聽仔細,因為往後我不希望你再出現同樣的質疑。
「第一:我沒與陸茵芳行拜禮,因此,她還稱不上我的妻子,我不管皇家玉牒上寫了什麼,但我沒掀她紅蓋頭是事實、沒與她喝交杯酒是事實,沒與她行夫妻之禮是事實中的事實,所以,她不是我的妻子。」
「第二:今天的婚禮,王府裡面沒有宴客、沒有收禮,如果你往王府走一趟,你會發現,除了宮裡來佈置的那間喜房之外,王府裡找不到任何和大婚有關的訊息。」
「第三:你不必擔心陸茵芳,不必替她感到委屈,如果她要的是王妃那個頭銜,我會給她,如果她想自由高飛,我會幫她。除了與我成為夫妻這件事以外,她想做任何事,我都會鼎力相助。」
「這樣,真的可以嗎?」
「可不可以,日久見人心,你不必在今天晚上擔心,因為……」突地,他呵呵呵,笑得滿臉曖昧,湊近她耳邊,輕聲道:「今天晚上,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第二十八章 雲開月明
茵雅在壢熙懷中醒來,望著他熟睡容顏,像個孩子似地甜美,纖細手指輕輕地順著他的五官滑著,從濃濃的劍眉、狹長的雙眼、直挺如山的鼻樑到他淡淡的薄唇。
是誰說過,薄唇男子皆無情?
曾經,她深信這句評語,因為他對她的確無心無情,還冷漠得令人可恨,可後來,她想開想透徹了,又反對起這句,倘若無情,他又豈會對楠楠一心一意?他是個專情男子,只不過他的專心不在她身上。
本以為此生就這樣了,誰知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一場避不開的禍事讓他失去記憶,失憶的他,忘記楠楠、卻沒忘記他們之間的過去。
她感激老天,給了她重生機會,也把愛情還給她,只是,偶爾隱憂升起,倘若他日,他恢復記憶,會不會一併把今日恩義全數抹去?
她屢次提醒自己,別深陷愛情,可是他的愛來勢洶洶,讓她來不及防備,硬是一頭栽進去。倘若那日到來,她怎麼辦?她是否有能力承受得而復失的挫折感?
手指來到他眉間傷口,這個傷嚴肅了他的面容,許多人因此怕他、懼他,包括她自己,而今,她不再畏懼,有的只是心疼,心疼那日戰事緊急,他面對千軍萬馬、生死一線……
倏地,她的手被一把握住,他張開眼,眼底飽含笑意。
「在想什麼?」
連思考也不曾,她直言:「想你恢復記憶後,還會不會記得你曾經喜歡過我?」
很意外的提問,他以為多日不見,她有滿肚子話想問,問籃球賽、問他的賦稅政策,問問他近日在朝堂上引發的一堆亂事,沒想到她想的竟是他恢復記憶後,會不會記得曾經愛過她?
是患得患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是那些被冷落的日子印象太深刻,即便他全心全意呵護,她仍然害怕今日所得只是過眼雲煙、不長久?
他側過身,與她面對面,兩個人弓著身子,在床上圈出一顆「心」。
「要不要打個賭?」他握住她的手指,有幾分冰涼,是緊張嗎?緊張他的答案不理想?
「打什麼賭?」
「賭……別說我恢復記憶,便是經過千年萬年、生死輪迴,我仍然會記得我們的愛情永渝不悔。」
「這個賭,沒人可以證實,那時我們都喝下孟婆湯,誰也不記得誰了。」
「老天可以證實、月老可以證實,因為,你是從我身上抽下來的肋骨,所以你我的來世幸福,也可以為我們證實。」
茵雅望著他:心鬆開了,甜甜地笑著,真喜歡他的甜言蜜語,明明不懂詩詞不懂文,卻偏偏每句說來都入人心三分,有他這樣別出心裁的甜言蜜語,哪邐需要詩詞來幫襯。
他伸手一把抱住她,然後身子轉過九十度,把她抱在自己上方,讓她趴在自己胸口,居高臨下望他。
他捏捏她瘦了一圈的臉龐:心疼不已。「從實招來,這段日子去了哪裡?端風、立羽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他們是盡職的屬下,有能力、又有雄心的男子,你不應該讓他們待在我身邊,太埋沒了,派他們去做更重要的事吧,我相信他們一定很希望跟在你身邊,好有一番作為。」
「你到現在還沒弄清楚嗎?你是我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事,如果沒了你,什麼作為都是假的,我便是看重他們,才會把他們留在你身邊。」
茵雅失笑,一個不知覺,他又說了滿口醉人言語。
「可是……」她翻下他身子,側躺在他身旁,二度畫出心字樣。
「放心,他們樂意得很。」
曾經他吃飛醋,想把長相比自己更風流俊俏的立羽從她身邊支開,換丁嵐和另一名女隱衛過來保護雅雅,沒想到這兩人向天借膽似地不聽他的命令,竟然敢跟他強力爭取,要留在茵雅身邊。
此事讓他火大好幾天,還檢討起自己是不是個性變得太好,讓他們忘記了主子的命令不容質疑。
不過眼前情況大不相同了,他們得繼續護衛雅雅。因為這場婚禮,沒意外的話,應該已經傳進皇帝耳裡,對於宮廷侍衛沒辦法親眼見證他洞房,反而讓他趁隙和別人洞房,皇帝可能已經被惹火,他擔心,皇帝六親不認、暗地動手腳。
雖然他明白,眼前韋氏未除,皇帝不至於急著對付雅雅,但之後呢?伴君如伴虎,一個連兒子都可以設計除去之人,你能相信他心中存有多少親情。
茵雅點頭,如果是端風、立羽的心意便罷了。
她記得銀月曾經氣嘟嘟地同她告狀:「王爺講的那些制度、事業,每次都聽得我一個頭兩個大,能躲還不逃?偏偏端風、立羽老躲在外頭,聽得津津有味,想找他們陪我玩兒,誰都不肯理我。夫人,你一定要警告他們,不可以偷聽主子說話,這是當下人的本分。」
看來端風、立羽同她一樣,對壢熙滿腦子奇奇怪怪的點子著了迷。
「快說,你們不在熙雅小築那段日子,去了哪裡?」他大腳一跨,跨上她的身子,腳一勾,把「心」的下方扭成一團。
「哪裡都沒去,才上路不久,謹言就追上來,她讓我們到京城裡一間大客棧待著,等她傳來消息。」
「就這樣?待了四十幾天?」
那不是關禁閉嗎?好可憐哦,他的魔手摸上她的臉、她的頸子、她的胸口,凡摸過必留下痕跡,倏地,她的身子紅成煮熱的大閘蟹。
她不著痕跡地把他的手抓下來,端正態度回話:「是啊,銀月都快悶壞了,成天在客棧裡抱怨。」
「端風、立羽是豬頭啊,平白浪費了四十幾天,沒利用機會好好帶你四處走走逛逛、增廣見聞?有許多好玩的地方,你都沒玩過呢。」
他纏上她的手,手指頭勾勾搭搭,明明只是十根指頭的小遊戲,他就是有本事把氣氛弄得曖昧不已。
茵雅斜眼望他,是真心話嗎?倘若她真拋下他,四處玩樂,他還能說得這麼愜意輕鬆?「既然你這麼講,下次你回京裡辦差,我便同端風、立羽四處遊玩。」
壢熙正色,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後,「不許,都回來我身邊了,要玩……自然得我陪著。」
看吧,她沒估錯。
仰頭,望上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龐,壢熙垂眼對上她的視線,手臂一用力,抱住她的身子,讓她緊貼在自己懷裡,身心相依,她滿足地在他懷間發出一聲歎息。
「你不必回京裡上早朝嗎?」她捨不得分離,可世事不能盡如人意,何況自己已經得到太多,再貪心,天地不容。
「忘了嗎,我才剛大婚,任何臣工,大婚之後都可休假三日,而且別忘記我還被疑帝禁足呢。」
「你也得陪茵芳回門吧。」不管他的認定如何,總要做做表面工夫吧。
「放心,回門禮已經備妥,我交代王府總管陪茵芳回門,總管會向你父親解釋我還在禁足中。」突然間,他覺得被禁足真是件好事情。
不過他也調查清楚了,陸茵芳在陸府本就不是個被看重的子女,陸明衛只不過藉著聯姻,一方面鞏固自己的地位,一方面收下皇帝的承諾,盡全心為皇帝辦事。
「禁足的人還跑到這裡,你真是越來越不把皇上放在眼裡。」茵雅對他擠了擠鼻子,這人益發大膽,真不曉得要惹下什麼大禍。
「我是沒把皇上放在眼裡……」話沒說完,茵雅就急急搗住他的嘴巴,她緊張兮兮道:「萬一隔牆有耳,這話兒傳出去,還得了。」
看她慌張模樣,壢熙笑著把她的手拉下來。「放心,我沒把皇上放在眼裡,可放在心裡,尊著、供著呢。」他拍拍自己的胸口。
「你別耍嘴皮子,那日你用鄭莊公之事暗諷皇上,我聽得嚇出一身冷汗。」
「我故意的,便是要父皇知道,我心裡有多不爽。」
「便是不愉快,也不能這般明目張膽吶。」她忍不住瞠他一眼。
「若不是用那篇故事起了頭,我豈能同父皇談一夫一妻制,談為國盡忠,為君、為百姓盡忠,也為婚姻、為一生攜手相伴的女子盡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