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沐德雖然對冷修言氣惱,卻又怕傷了女兒的心,索性一甩衣袖,眼不見為淨,花墨染陪著花月清在床榻上躺了一會兒,也離開了。
鬧了半日,又受了傷,花月清只覺得身子疲乏不堪,想睡一會兒,可是腦子裡卻亂哄哄的,冷修言剛剛的一言一行她都看在眼裡。別人在的時候,她還能偽裝堅強,可是獨剩下她一人時,胸口那位置空洞得讓人發疼。
「大公主,你又胡思亂想了。」貼身侍女紅書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紅書,我覺得好累。」花月清輕輕撫著肚子,低聲說著。
一聲輕歎,紅書扶著花月清小心地坐起身來,伺候著她將藥喝了下去。她從五歲起便跟在大公主身邊,如今已有十年了,大公主的心思她怎麼能看不透?只不過是當局者迷,再加上大公主心中一直對冷修言有心結罷了。
「大公主,若是覺得累,這孩子就打掉吧!」殿內的人早已被紅書打發了下去,她直接開口。只可惜,冷修言此刻雖在殿外,卻沒有聽到這個足以讓他興奮得暈死過去的好消息。
花月清低下頭看著平坦的小腹,半晌不語。
「大公主,恕奴婢說句不該說的,這個孩子不該留。你既對他的生父已然無意,又尚未婚配,孩子生下來沒名沒分,又會拖累你,到時候你又該怎麼跟皇上解釋?」
「可是,這孩子是無辜的。」花月清喃喃地說著。在回來的路上,她身子不舒服,噁心得厲害,便讓習城請了一位郎中,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有了冷修言的骨肉。
她塞給了郎中一錠銀子,封了他的口,自己強裝著樣子,騙了所有人。若不是平日的一切都需要紅書打點,她只怕連紅書都想瞞著。
「什麼無辜不無辜的?在奴婢看來,這個孩子留下來只會拖累大公主。」
「好了,我知道了。再讓我想想吧!」一想到要打掉孩子,花月清的心裡就烏雲密佈般地壓了下來。
她躺在床上,輕輕地撫摸著肚子,過去遇到任何難題都能想出解決的方法,但這一次,她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冷修言果然是一名擅長水戰的猛將,花月清將帶來的三萬水兵交給了他之後,沿路上剿滅了不少海盜幫派,追得夜月國的流寇抱頭鼠竄。
雖然也有一些官兵對冷修言擔任統帥頗有不滿,可是畢竟是大公主下的令,誰也不敢多言。況且,冷修言在軍中沒有一職半位,花月清也跟眾將領說得清清楚楚,這一次是特例,待剿清海盜之後,無論冷修言立下多大戰功,都與他無關;但若是敗了,那冷修言也就沒命了。
這分明是一份霸王合約,便宜了那些將領,所以眾位將領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私下裡,也有一些人亂嚼舌根。好在冷修言根本不關注那些流言蜚語,整日裡一雙眼睛、一顆心都在花月清身上。
花月清因懷有身孕,這回才登船就開始暈船,每日都要吐個一兩次才能舒服一些。冷修言以為是他先前的折磨讓冷月清的身子變得虛弱,又內疚又心疼,本想讓她留在大營裡休息,可是她卻偏偏要與將士們一起出戰。
「清兒,莫非你不相信我?」冷修言微擰著眉頭,看著神情憔悴、卻強自忍耐的花月清。
「是。」花月清依舊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看得冷修言火冒三丈,可是看著她那張慘白的小臉,又想著之前自己比她還要無情,這股火兒便生生地吞了下去。
無奈之下,冷修言只好想辦法給她弄來各式各樣的酸味蜜餞,總算是舒緩了一些。可是每次他送蜜餞去的時候,紅書總是對他冷鼻子冷眼,不讓他進帳,弄得冷修言一肚子悶氣,卻偏偏又不敢得罪紅書。
這一日,冷修言剛剛與將領們商議完明日的戰事,連房間都沒回,便急匆匆地來到花月清休息的大帳,可是剛到帳外,又被紅書攔在了門外。
「老規矩,東西給我就行。」礙於花月清的面子,眾人都叫冷修言一聲「冷大人」,只有紅書每次看到他都是直呼姓名,有時連姓名都懶得叫。
「你……」冷修言梗了梗脖子,窩囊地將衣袖裡的酸梅遞了過去,「清兒今日可好?」
「不好。」紅書接過酸梅,揚著小下巴就要進帳去,不料卻被冷修言一把扯住手拉了回來。「怎麼不好?是不是又吐了,你是怎麼照顧的?她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看他一臉急切,眉眼裡滿是擔憂的樣子,紅書撇了撇嘴,「從早上開始便頭疼得厲害,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現在估計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我要進去看看清兒。」冷修言霸氣外露,臉上的疤顯得更加駭人,可是紅書卻輕哼了一聲,甩開了他的手。
「若是我不答應呢?難道你要在這裡站一夜?」
他在宮中的那日,最後果然就在花月清的殿外站了整整一夜。第二日花月清從他身旁目不斜視地路過時,他半晌都沒邁開腿,後來跌在了地上……
「你……」鐵拳緊握,冷修言恨不得一拳打飛眼前這個狐假虎威的小丫頭。
紅書自然知道他不敢打她,笑得更加嫵媚,讓冷修言恨得牙癢癢。
「不過呢,看到你這麼誠心的份兒,想要進去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紅書嘿嘿笑了起來,那笑聲一聽就十分陰險……
這幾日花月清的反應特別大,可能是一路辛苦,肚腹中的孩子還不適應,或者是……他感覺到了父親的存在?
半瞇著雙眼,花月清輕輕撫著肚腹側躺在床上。
突然一陣輕微的叮噹聲,讓她睜開了雙眼。
「你這是……」只見床榻之前,冷修言的手上和腳上都栓上了繚銬,許是怕繚鑄的聲響吵到了她,他故意將鐵鏈拿在了手中。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冷修言皺了皺眉,卻滿是無奈。
越過他的肩膀,花月清看到站在門口的紅書一臉竊笑。唉,又是這個丫頭搞的鬼!回宮後,紅書發現了她手腕上紅腫的痕跡,她才將冷修言一些過分的行為告訴了紅書,畢竟她也需要有人分擔她的憂傷,卻不想紅書居然從此便記了仇。
「你來做什麼?」花月清揉了揉頭,故意讓自己看起來更冷漠一些。下一刻,一雙溫熱的大手便撫上了她的太陽穴,修長的手指力道不輕不重,按起來很舒服。花月清索性閉上了眼,靜靜地享受著。
「清兒,回宮去好不好?這裡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那些流寇殺得片甲不留。」她的下巴又尖了,看得冷修言心裡一陣發疼。猛然睜開的水眸帶著一份凌厲,「怎麼,冷修言,你覺得本宮不行?」
「不是,清兒,我是擔心你。逃走的那些流寇裡有夜月國最大的海盜頭子崔七,他為人狠辣,這一次吃了大虧,我怕他會暗地裡搞些動作。我倒是不怕,只怕你會……」這幾日,他的心七上八下的,總擔心是不是有事要發生。
「那你就快一點抓住他,也好讓我睡個安穩覺。」花月清翻了個身,不再理會他。
冷修言也不惱,依舊揉著,一直揉到花月清睡著了他才停了下來。
看著眼前沉沉睡去的小臉,冷修言只覺得這幾日的辛苦都值得了。他輕輕靠在床頭上,手腕間的鐵鏈冰冷又沉重,若不是親自戴上了,他還不知道原來這東西竟會讓人這般難受。
想起當日他也曾讓人給她戴上了這東西,而且一戴便是好幾日,他便恨不得狠狠地抽上自己幾個大嘴巴。冷修言啊冷修言,你真的是活該!
回想起她曾經對他言笑晏晏、溫柔體貼的日子,他的心裡便悔得一塌糊塗,恨不得立刻將自己撕碎了。
太陽一點點沉了下來,淡淡的夕陽灑落下落日的餘暉,紅書推門送飯進來的時候,正看到餘暉籠罩下一坐一臥的兩人。
淡淡的金光灑下,兩個人的嘴角都帶著甜甜的笑意。
第二日一早,冷修言便隨著大軍出戰。花月清醒來的時候,正好有侍衛來匯報前方的戰事。
「稟大公主,冷大人帶著眾位將領已經成功地將殘餘的流寇逼入包圍圈。」
「稟大公主,我軍已佔上風,冷大人傳話回來讓您放心。」
「稟大公主……」
前方戰事一路朝著她預計的方向發展,冷修言帶兵佈陣的能力比她預料中的還要高。原本她計劃著至少要一個月才能剿清敵寇,卻不料還不到半個月,勝利已經近在眼前。
她知道,他是為了能讓她早一點回宮,可是,他難道不清楚,她回宮之日,便可能是他們之間緣斷之時嗎?
「大公主,您又在想什麼想得發呆了?」紅書端著藥挑了簾子進了屋。
「沒什麼。」花月清笑了笑,舉起藥碗一飲而盡。
「唉……」紅書輕輕歎了一口氣,「大公主,你還是放不下他,否則你怎麼會這般在意這個孩子?」
大公主明明什麼胃口都沒有,還每日強迫自己吃些食物,只為了肚腹中的孩子。
「才沒有。這個孩子長在我自己的身體內,我怎麼能不愛他?」花月清急切地否認,一張小臉卻紅了起來。
「稟大公主,冷大人他……他中了敵人的圈套被崔七抓住了。」
「什麼?」匡噹一聲,藥碗從手中滑落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花月清不管不顧地穿上鞋子,一把揪起傳令兵,「快帶我去看看。」
傳令兵低著頭,匆匆地帶著花月清出了大營,原本紅書想要跟去,卻被花月清給攆了回來。
大營外,一隊士兵已經等在那裡,遠遠地,紅書也未看清楚帶隊的是誰,只隱約看到騎在馬上的那名高大士兵臉上似乎有一個紅色胎記,笑得邪魅。
花月清前腳才離開,冷修言後腳便回到了大營。
「大公主呢?」冷修言和紅書面對面異口同聲地問起了對方。
紅書這才發覺大事不妙,急忙將事情的始末跟冷修言說得清清楚楚。
冷修言越聽,眉頭便越皺得厲害。今日他雖然布下了天羅地網,可是卻還是被崔七帶著一小隊人馬衝出了重圍,瞬間便消失在海上。
他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心中惦記著清兒,也顧不上跟領隊的將軍打聲招呼,便急匆匆地趕回了大營,可是卻還是晚了。
「紅書,你立刻派人去通知各位將軍,我這就去找大公主。」冷修言一揮衣袍,急匆匆地離開了大營。
他曾在夜月國的時候便聽聞過崔七的大名,此人心狠手辣,有時做事不為錢,只圖自己一時快意。如今他抓了清兒,又不刻意聲張,只怕是不只想談條件那麼簡單。
大營外的三條小路上都有大量的馬蹄腳印,冷修言跳下馬,蹲在一旁仔細看了看,後來便選擇中間的路追上去。
濃密的枝葉連在一起,將山谷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冷修言的馬兒在山谷中剛剛轉了一圈,一隊身著安澤士兵服裝的人馬便出現了。
為首的紅色大馬上,崔七邪魅地笑著,眼角上一個龍眼般大的紅色胎記。他的身後,花月清被五花大綁地坐在他的馬背上。
「崔七,放了她。」冷修言跳下馬來,舉起雙手,緩步走了過去,「我留下。」
「怎麼,咱們冷爺轉了性子之後,連人都變笨了?她是堂堂的安澤國大公主,你憑什麼覺得自己的命比她的值錢?」說著,崔七反手將花月清拉到了胸前,黑漆漆的爪子用力地捏了捏她的下巴,「再說,就算是要留下,爺也要留一個會暖床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