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有什麼事先坐下來再說吧。」裴瓔珞扶著她在椅子上落坐,雖不明白她話中之意,但總不能讓一個老人家跪在自己面前。
「裴姑娘,那名黑衣人其實是我假扮的……」
喬姥姥將一切的事娓娓道來,聽得裴瓔珞柔美臉上的笑容消失,秋月頭頂上氣得冒煙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陷害我家二小姐?!你知道你害得二小姐有多慘嗎?!」秋月氣得破口大罵。只要想到二小姐現在所受的苦,還有一再病發的身子,全是眼前的老人所害,她就無法原諒。
「對不起,裴姑娘。我誤以為穆香慈就是我找尋幾十年的陽女,才會希望她能嫁給少主,沒想到反倒被設計了,也害了少主。」喬姥姥一再道歉。
「陽女?」裴瓔珞納悶,黛眉微挑。
「慕容家先祖曾得罪巫女,受到巫女詛咒,除非找到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陽女,才能破解咒語,否則歷代以來皆只能生一子,且男丁皆活不過四十歲。我答應老太爺臨終所托,一定要找到陽女,讓她嫁給少主,破解這個詛咒。沒想到卻中了穆香慈和方世甫父子的圈套。穆香慈根本不是陽女,不過是想飛上枝頭、不知羞恥的女人。」喬姥姥愈說愈是氣憤。
「原來如此。」裴瓔珞杏眸微斂,總算明白姥姥之前不喜歡她的原因了。
「裴姑娘,穆香慈的謊言被少主揭穿後,我所闖下的大禍少主也知道了,現在的我已被少主趕出靈山島。出島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必須親自向你解釋清楚,是老身對不起你。」喬姥姥說完,又要再次跪下,裴瓔珞快一步阻止她,將她重新扶坐在椅上。
「姥姥,別這樣。我不怪你,你也是受人欺騙,一心為慕容家著想。」裴瓔珞明白她的一片忠心,雖然用錯了方法,但其情可憫。
「二小姐!」秋月在一旁氣得跺腳。這種人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就原諒呢?
「裴姑娘,多謝你的寬宏大量,相信少主一定會再來找你的,可惜我沒有機會再侍候你和少主了。」喬姥姥感激她的善良,悔恨自己錯過侍候這麼善良的少夫人機會,拄著枴杖起身就要離開。
「等等。姥姥,你可有地方去?」裴瓔珞不放心地問。
「沒有。我一生侍奉慕容家三代,原以為終身不會離開靈山島,從沒想過會有離開靈山島的一天。」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那何不留下?裴府不差你一雙碗筷。」裴瓔珞主動開口留人,不忍見她此刻徬徨無依的神情。
「多謝裴姑娘!」喬姥姥激動地望著她,也不多說客套的話,一來是真的無處可去,二來是她想彌補並侍候裴瓔珞。
秋月聞言,無奈地仰首翻了個白眼,徹底對這個善良不記仇的二小姐沒轍。
午後,瓔珞樓內一如以往的靜寂。裴府上下皆知裴瓔珞有午睡的習慣,加上她這次回來又再次發病,眾人更是緊張小心地侍候。因此眾人在經過瓔珞樓月洞門前,莫不特別放輕腳步,且不敢出聲,就怕驚擾到正在午睡的嬌人兒。
此時,兩抹人影在踏入月洞門前互瞪了彼此一眼後,這才同時放輕步伐踏了進去。
「姥姥,我家二小姐自有我小心照料,不勞你費心。」秋月壓低聲音,雙手端著一盅雞湯,不滿地瞪著身旁這個老愛搶她工作的人。
「我這盅補湯,可是我加入十幾種珍貴藥材,熬煮了三個時辰,絕對勝過你手中的雞湯。」
喬姥姥雙手端著的正是她辛苦了一個早上的補湯,心知這丫頭不喜歡她,記恨她害她家二小姐一再發病,所以她留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盡快幫裴姑娘調養好身子,否則要是少主來了,見著裴瓔珞這病弱的模樣,鐵定心疼極了。
「姥姥,你只是留在我們裴府的客人,年紀又大,實在不需要為我家二小姐費心。」秋月小聲地說,暗示她哪邊涼快哪邊去。
喬姥姥輕悄地推開房門後,同樣壓低聲音,瞪著身旁不善的小丫頭。
「我侍候的是裴姑娘又不是你這丫頭,你囉嗦個什麼勁。況且裴姑娘都沒說什麼了,你這丫頭再吵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喬姥姥將補湯放在小廳的圓桌上後,做出一個手刀姿勢,警告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這小丫頭以為靈山島的人好欺負嗎?
「二小姐是不好意思拒絕,免得讓你難過。還有,你要是敢動手試試看!」
秋月雙手叉腰,抬起下顎,一副她有膽子就放馬過來的模樣;她就不信她真敢傷害她。
「臭丫頭,若不是看在裴姑娘的面子上,你這條小命早就沒了。」喬姥姥悻悻然咬牙低道。
「哼!一秋月的回應是雙臂環胸,甩頭不理她。
「唉!你們兩個一定要一見面就吵個沒完嗎?」窗下臥榻上的嬌人兒傭懶地起身,無奈地歎了口氣。
「都是你!」
「都是你!」
兩人異口同聲指責對方後,轉向裴瓔珞時又是一臉心虛。
「二小姐,不好意思,把你給吵醒了。」
「裴姑娘,抱歉吵醒你了。不過既然你醒了,就過來喝些補湯。這補湯可是我熬煮了一個早上。」喬姥姥掀開盅蓋,頓時一陣藥香飄散房內。
「二小姐,我準備了人篸杞枸雞湯,你快來喝吧。」秋月走上前扶起她,再攙著她到圓桌旁落坐,將雞湯擺放到她面前。
裴瓔珞掩嘴打了個哈欠,仍是一臉睏倦;看著眼前的兩盅湯,她其實很想說可不可以都不要喝啊!抬頭望著面前兩張期盼的臉,在心底歎了口氣。
「好,謝謝你們,我都會喝完的。」她拿起調羹,先是喝了口雞湯,再喝了口補湯。因為如果不這麼喝的話,這兩人一定又會在她面前上演她對誰比較偏心,然後委屈地朝她哭訴。
秋月和喬姥姥這才滿意地笑開來,一轉頭看見對方,又將頭甩向一旁。
裴瓔珞好不容易喝完兩碗湯,睡意已盡失,打算出房走走。
叩叩。房門外此時傳來敲門聲,秋月連忙上前開門,在瞧見外頭站的人後,連忙彎身一福,恭敬地低道:
「大少爺。」
裴琥珀目光掃過房內三人,俊逸的臉上含笑,自是沒錯過桌上的兩碗湯,還有二妹無奈的神情。
「瓔珞,有人要見你,只是這人就不知你想不想見了?」
「是誰?」裴瓔珞好奇地問。
「慕容徹。」裴琥珀話說完後,目光停在喬姥姥身上,注意到她神情欣喜中帶著愧疚。
裴瓔珞柔美的小臉微變,沉默了會,望著仍站門外的大哥。
「大哥,麻煩你轉告他,我不想見他,也沒有理由再見他了。」
此話一出,喬姥姥臉色大變,一臉焦急地看著她。「裴姑娘……」
「好,我知道了。」裴琥珀頷首,大步離開。
「裴姑娘,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關少主的事,你能原諒老身,為何不能原諒少主呢?」
喬姥姥急著求情。好不容易等到少主來了,可現在裴姑娘卻不想見少主,還有她方才說的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裴瓔珞起身,蓮步輕移來到窗下,望著窗外逐漸枯黃的樹葉,就猶如她此刻的心情,已回不到從前了。
「因為我無法原諒的是他對我的不信任,就直接判定我的罪。這幾個月來,我冷靜想過,或許我和他之間的感情發展得太快,以致不夠瞭解彼此。在靈山島那一個月,我過得很快樂,但好夢由來最易醒。當事情發生時,他不信任我的為人,用最惡毒的話來傷害我。如今想來,他那冷酷無情的模樣仍令我害怕,或許我們兩個不適合吧。」嬌軟的嗓音含怨幽幽地說。
「沒錯!二小姐你能想通就好。慕容徹笑裡藏刀、手段殘忍,絕不適合二小姐的,還是黎少爺比較適合二小姐。」秋月急忙點頭,高興二小姐終於想通了。
「裴姑娘,少主對你的感情是真的,若非我從中阻攔,少主早已打算向你提親,他親手製作的手鏈就代表少主對你的心意啊!」
喬姥姥氣惱地狠瞪了礙事的秋月一眼,再轉頭面對裴瓔珞,急著勸她改變心意。
「姥姥,別再說了,我想靜一靜,你們都出去吧!秋月,若是慕容公子走了,麻煩請大哥來一趟吧。」
「是。」
「慕容公子請回吧,瓔珞不想見你。」
裴琥珀回到大廳,對著眼前身形與自己相當的慕容徹客氣地下逐客令。
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衣著顏色雷同,兩人都喜歡月牙白袍;外表同樣出色,臉上也都愛掛著一抹笑。只不過裴琥珀的笑就如同他妻子曲玲瓏所言,笑得一臉桃花,女人緣極佳;而慕容徹的笑看似無害,笑容底下卻處處透著絕情。
「裴兄,曾聽瓔珞提起,你有意與靈鳳軒合作?」
慕容徹即使聽見裴瓔珞不想見他,心下起了大幅震動,但他明白必須耐住性子;這兒是裴府,眼前的裴琥珀也不是個好應付之人。
裴琥珀望著眼前含笑沉著的男人,若非他方才眼神微變,他幾乎要以為他的話對他沒有任何影響。這是個善於隱藏自己心思、心機深沉的男人。
「沒錯,那的確是我一開始希望瓔珞去拜訪你的理由,但現在已沒有這個必要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慕容徹笑容不變。
「生意再怎麼重要,也比不上家人重要。瓔珞是我的妹妹,她的感受勝過所有,我不會再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更何況她現在的身子已不如從前了。」裴琥珀臉色沉重地望著笑容僵在臉上的慕容徹。
「她的身子怎麼樣了?是不是厥心痛病症又發作了?」慕容徹急問,俊臉上的擔憂顯露無遺。
裴琥珀深深地打量他一會。心想,他對瓔珞的關心不似作假,看來二妹想擺脫這個男人,只怕難了。
「御醫說她鬱塞於胸:J結難解,才會一再發病。每次發病對她的身子都是損傷,若是發病時來不及救治,隨時都會喪命。」裴琥珀也不隱瞞的直說了。
慕容徹身形一震,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冷靜過後,清俊的臉上重新揚起一抹笑。
「裴兄,是我誤會了瓔珞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來,這一點我會親自向她道歉,並取得她的原諒。」
「不必了。瓔珞已說得十分明白,她不想見你,也沒有理由再見你了。」裴琥珀暗忖,沒想到慕容徹是如此難纏之人,很是後悔自己當初命二妹去找他。
慕容徹笑容不變,微斂的眸底透著冷光,淡道:「裴兄該知解鈴仍須繫鈴人。」
「我只知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時日一久,什麼都可以被淡忘。」包括再濃烈的感情。
聽出裴琥珀的話中之意,慕容徹臉上雖笑,但笑意不及眼底。
「今日先告辭了,我會再來的。」朝他抱拳拱手,衣袍一揚,旋身離開。
裴琥珀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知這男人絕不會放棄二妹,看來這事情棘手了。
「大少爺,二小姐請你過去一趟。」秋月躲在長廊轉角處,確定慕容徹主僕離開,這才敢現身。
「好,我這就過去。」大步往瓔珞樓而去。
裴琥珀來到瓔珞樓前,甫踏進月洞門,即見到二妹站在小院中,似乎已等他有一會了,於是大步走到她面前。
「怎麼不在房裡等著?」眉頭微擰,輕擁著她細肩,扶她回房。
裴瓔珞輕笑,任由大哥扶著自己回房,心知自己連續發病嚇壞了大家,以致大家都把她當成易碎的陶瓷娃娃般小心呵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