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他看不起自己的父親,華泠攸柳眉微攬,華家的醫術早已延續百年,世世代代為醫,百年下來的傳承,她不願在她這一代就此落沒,說什麼她都要找個能托付的人,將華家的醫道給傳承下去。
「我爹雖然名聲不及你,但在我心目中,他是個醫術精湛的好大夫。」
「醫術精湛的大夫多得是,況且我從不認外人為師。」還是個已故的大夫。
「莫非你另承師門?」她可沒聽說過他有師父。
他靜默不語,看著床榻上脈象平穩的壯漢,他將紮在他心窩上的銀針取下,開了些養氣的藥,交代給村長後,便開始收拾桌上的藥箱。
「那是自然,沒人一生下來就懂醫。」敢情她真以為他是天賦異稟?
「可是,我從未聽聞過你的師父是誰。」能教出這麼厲害的徒弟,他的師父應當比他更有名氣才是。
聞言,他將藥箱合上,神情嚴肅的望著她。
「總之,我是不會答應你的。」他絕不拜第二個人為師。
他斷然的口吻,讓她有些著急,明知道強人所難是不對的,但她下意識的就是想說服他,畢竟在這小小的村落裡,能幫助她完成心願的人,十多年來也只有他一人了。只見她動作飛快的搶下他手裡的藥箱,清秀的臉蛋上,有著一抹不服輸的表情,炯炯有神的美目,此時更顯晶亮。
「倘若你不允我,我就不讓你離開。」她咬著下唇,就算要說她任性刁蠻也行,她索性豁出去了。
「你當真認為我會受人威脅?」只是搶去了他的藥箱,他不認為她能阻止他的離去。
「就算如此,我還是會竭盡所能,阻止你離開。」她倒也堅持。
她堅定的口吻,彷彿在捍衛著最重要的東西,雖然和這丫頭相處不過短短近月餘的時間,但她直率的性子卻意外吸引他的注意,所以他破天荒的願意讓她成為他的助手,甚至安撫她的情緒,沒想到她卻得寸進尺,要他成為她父親的弟子。
或許從頭到尾,她都是打著如意算盤,要利用他的聲望,來壯大她華家的名聲,思及此,他俊目微沉,心中醞釀著不滿的情緒。
「華姑娘,我認為我並沒有必要答應你的無理要求,再者,從未有人能阻止我。」
他一向來去如風,沒人能阻擋得了他。
「我知道我阻擋不了你,可是我一定會設法,讓你走不出靈南村。」她深吸一口氣,雖然使出這種小人招數很缺德,但她實在沒有辦法了……憑你?」他嘲弄一笑,壓根不相信。
「就憑我。」救人她不會,但若是害人,絕對無人能出其右。
「你想怎麼做?」他倒想見識見識。
只見她從懷裡掏出一朵異常妖艷的紅花,那花,紅得似火,華拎攸唇畔輕揚,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和那朵紅花相比,反倒顯得高雅脫俗,圓潤的黑眸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忘魂花?」心一驚,他斂住心神,難以置信她手上會有這種妖花。
「忘魂花是以操弄人心,倘若我在你身上使用,屆時就算你不應允,休怪我無情。」
若非萬不得已,她著實不願對他使用這種下流招數。
一旁的村長怕被波及,早已逃之夭夭,徒留下對峙的兩人,以為他會勃然大怒,甚至揚聲怒罵她的無恥行徑,華泠攸挺起腰桿,毫無懼色的迎視著他。
沒想到諸葛光明只是淡淡的橫掃了她手中的忘魂花一眼,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搶下她手中的花,華泠攸還來不及反應,一道溫熱的氣息,瞬間籠罩著她。
不知何時,她早已讓他鎖在懷中,嬌小的身子動彈不得,他刻意俯下身子,在她耳畔低喃,溫醇如春風般的嗓音,緩緩的注入她的心扉,激起一陣漣漪。
「別想威脅我,就算你手中握有忘魂花,也敵不過我,」
他冷然的警告,讓她心頭一凜,她知道她是在下險棋,一旦失誤,便會全盤皆輸,但她卻甘願賭上這一把,就算他奪走了忘魂花,她還是有辦法制服他。
似乎看穿她心底的意圖,諸葛光明擒住她的皓腕,沒讓她有時間從懷裡掏出「凶器」
來對付他,這女人比起諸葛明月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就連妹妹的毒他都能解,還會怕她這不成氣候的使毒手法嗎?
「放手。」她細眉微挑,澄澈的美眸有著懊惱。
「好讓你繼續對我使毒?」他不怒反笑,
「你不也說我敵不過你?如此還有什麼好畏懼的?」她反唇相譏。
「你一向是這樣有求於人的嗎?對方不答應,就使出這種下流招數,一點也不光明磊落,虧你還是華靖的女兒。」他的冷言冷語,剌傷她的心。
她全身因氣憤而顫抖著,縱使她的手段不夠光明磊落,但她只不過很單純的想替父親完成他的心願,這樣做難道錯了嗎?
「你不願意就算了,不要對我說教,更別扯上我爹!」她美目燃著熊熊怒火,被他箝制住的手緊握成拳。
頭一回見她如此憤怒,他皺著眉,不願正視心裡那抹因她而生的莫名情緒,他一向獨善其身,不輕易受到外人的影響,而今他卻因為眼前的女人,開始有了情緒的轉變,這不是一件好事。
他該放開她,拿回他的藥箱,揮揮衣袖離開這裡,前往北方尋找他的藥引,而不是在這裡和她爭辯她的行為不正,甚至還想讓她成為一名真正的大夫!
「你如何能斷定你爹所留下的醫書,能對我有所幫助?」他沉聲問。
「當然有幫助!我爹行醫數十載,不但將老祖宗的醫書重新翻修,還加入了他自己所鑽研出來的藥方,就算你是神醫,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哪裡能悟透這浩瀚的醫理?」她絕不允許有人污辱她爹。
她慷慨激昂的言論,讓他眉頭深鎖,他不否認她言之有理,但說他是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這妮子算起來還比他年幼,居然敢在他的年紀上大作文章,未免太過可笑。
「二十八。」他倏然開口,讓華泠攸微微一愣。
「啊?」什麼東西二十八?
「我今年二十八歲,算起來也是個成熟男子,和你口中的毛頭小子差距甚遠。」他早已脫離血氣方剛的年紀許久了。
「我……我不過是打個比喻,誰問你多大歲數了?」她俏顏微赧,不敢迎上他澄澈的雙目。
「倘若要比喻,也該合情合理。」他鬆開她的手,看了手中的忘魂花一眼,決定將它收進懷裡,省得危害世人。
「我句句屬實,和我爹一比,你的確是個毛頭小子。」想倚老賣老?門都沒有!
「那你這個黃毛丫頭又算什麼?」他掀眸瞥了她一眼,暗指她是五十步笑百步。
明白他的話中含意,她氣惱的抿著唇,這傢伙果然是性格詭譎的怪胎,前一刻還在批判她的所作所為,下一刻居然和她爭論起年齡,簡直是氣煞她也。
「比你好……」她正想回嘴,卻讓他出聲打斷。
「走吧!」他拿回她手中的藥箱,邁步走出屋子。
「你要去哪?」看著他頤長的身影,她忙不迭的追了出去。
他倏然停下步伐,來不及止步的華泠攸,就這麼硬生生的撞上他的厚背,她撫著俏鼻,一臉怨慰的想開口抱怨之際,只見他回眸望著她,儘管他面無表情,但她仍可看出那抹出現在他唇角,幾不可見的笑容。
「你不是要讓我見識一下我『師父』所留下的醫書?就讓我這個毛頭小子,好好的對他表達自己的尊崇之情吧!」
神醫諸葛光明成了華靖的徒弟,甚至留在華家的書房裡埋頭苦讀,此舉不但令眾人感到錯愕不已,甚至在不知不覺間引起公憤。
「華丫頭,你治不了人也就罷了,怎麼連諸葛大夫也給拐了去,這樣我們這群病人怎麼辦呀?」李大娘忍不住抱怨著。
「我哪有拐他?是他自願要待在我家書房裡的,」她只是要他將她父親的醫道傳承下去,又沒要他天天埋在那堆醫書裡。
「還說沒有,自從你提出那個不合理的要求後,光明哥哥就讓你給鎖在屋裡了,害咱們想見上他一面的機會也沒有,你未免太過分了!」村裡最美的一朵花也跟著埋怨起來。
光明哥哥!叫得可真親熱,她早該知道諸葛光明就算再冷漠,憑他出色的外表,還有神乎其技的醫術,肯定會替他招來不少桃花,就連他們村裡最美的姑娘,也讓他給迷了去,思及此,她心頭泛起一抹酸澀。
「光明哥哥?你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她顰眉。
「當然熟啦!平時我可是常替光明哥哥準備茶水點心,就怕他累著了,畢竟咱們靈南村裡居民的健康全得靠他呢!」少女一臉嬌羞的掩唇竊笑。
茶水點心?平時她常跟在諸葛光明身邊,曾幾何時見他收過別人給的東西了?莫非是趁她離開時,偷偷忙著獻慇勤?
就算諸葛光明真的接受了,那也不關她的事,只是她心頭那沉悶的情緒,又是為了什麼?視線有意無意的朝屋內掃去,嬌顏有著納悶的神情。
「若筠,你什麼時候送了茶點給光明哥啦?」小萍皺著眉,好不容易來了個玉樹臨風的男人,怎麼能讓別人捷足先登?
「這是秘密。」若筠故作神秘的露齒一笑,甜美的面容格外迷人。
美人笑靨如花,美目盼兮,只是這麼淡淡一笑,就令人如癡如醉,不少男人為了目睹美人一笑,頻頻對她獻慇勤,可惜佳人早已心有所屬,目標自然是她屋裡那個罪魁禍首了。
一想到諸葛光明和若筠親密的模樣,就讓她怒火中燒,雙手緊握成拳,壓根忘了她手裡還拿著一把珍貴的藥草。
正當眾人還在兀自揣測的同時,大門推開的聲音,引來眾人的注目,一道白色身影緩緩踱了過來,那張溫文俊雅的面容,儘是神清氣爽,一點也看不出他徹夜未眠。
「光明哥哥!」一見到朝思暮想的人,若筠再也顧不得矜持,三步並做兩步衝上前去。
諸葛光明手中還握著一本書,一見到有人朝他疾奔而來,眉皺也不皺的一個閃身,只見美人撲了個空,極其狼狽的趴跌在地。
「你在這兒,我有事找你。」不理會身後的嗚咽聲,他看著華泠攸,面不改色的說道。
「可是她……」華泠攸瞠目結舌,伸手指著他身後的若筠。
「這書裡有提到續命丹的藥方,為何多了一味藥引?」他伸手握住她高舉的柔荑,拉著她往屋裡走。
「她……」她不是要他握住她的手,而是在提醒他身後那個哭得梨花帶雨的美人兒呀!
「紫雲草、春末香、離心草、斷腸花皆能取得,只是這一味咒靈血是什麼東西?」
師父授予他的藥方,可沒有這一味。
「光明哥哥,人家好疼哪!」被忽略得極為徹底,若筠忍不住嬌嗔道。
即便對若筠的大膽行徑感到極為不滿,但看在她摔得不輕的份上,她就不跟她計較了,只是身為大夫的諸葛光明似乎恍若未聞,拉著她就往屋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