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遲疑的拿起銀針,依他的指示將那支針紮在老嫗的百會穴上,只見原本還精神奕奕的老嫗,「咚」地頭一偏,就這麼昏死過去。
驀地,全場鴉雀無聲,諸葛光明俊眸微瞇,神情複雜的看著她。
這女人……果然不簡單!
面對他的無聲指控,華泠攸乾笑兩聲,她可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如今出了事,可不能全怪罪於她喔!
「妳當真這麼神?」他挑眉問道。
「是,我早就說過了。」可別牽拖她。
「看來,這『神醫』之名,妳才是當之無愧呀!」遇到她,連他也認栽了。
「扎針。」一道溫醇的男性嗓音說道。
「別了吧!」另一道女音顯得有些驚恐。
「我要你扎。」語氣有些強硬。
「可是我怕……」到時搞出人命來怎麼辦?
「有我在,他死不了。」極度不耐煩。
華泠攸吞了吞口水,看著躺在床榻上,徒留下最後一口氣的粗壯男子。
為了讓她破除不能替人治病的魔咒,諸葛光明不信邪的要村長找來一名十惡不赦,且重病纏身的犯人,讓她替對方看診,即使對方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惡人,但要她造殺業,她可沒那個膽。
「你不是懸壺濟世的好大夫嗎?既然你能救得了他,又何必讓他多受一次苦?」她不解。
他俊眉一挑,顯然對她的話不予置評。他行醫一向秉持著自己的信念,外人認為對的事,他不一定認同;相反的,旁人覺得錯的事,他也不見得會跟著反對。
「除非你不想成為大夫。」他沉聲道。
聞言,她到口的話,倏地吞了回去,若不是對成為大夫一事還留有一絲期望,她一點也不想拿別人的性命來開玩笑。
「想,我當然想,只是你又如何能斷定,這麼做能讓我不再弄巧成拙?」她可不想每替病人看診一次,就得傷心一次。
「上回我看你扎針的穴位並無錯誤,此次我只是想證實你的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上回老嫗的事只是巧合,他不願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我沒有問題!」聽到他質疑她的專業,她忍不住鼓起腮幫子,替自己辯解。
看她氣呼呼的模樣,一張小臉脹得圓滾滾的,可愛得惹人疼,尤其那粉嫩的兩頰,更讓人想捏上兩把……
想也沒想的,他隨即伸手捏住她的臉頰,沒料到他會有此驚人之舉,華泠攸杏眸圓睜,看著他不苟言笑的俊臉上,揚起一抹好看的笑容,只是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就能柔和他臉上過於剛硬的線條,讓他變得更加平易近人,讓她一時之間看傻了眼,倒也忘了追究他捏她臉頰的事來。
她臉上柔滑的觸感,讓他有些心不在焉,原本捏著她臉頰的手,不知不覺間,也鬆了力道,大掌極為留戀的在她臉上來回輕撫著,他溫熱的大掌,讓她心跳加速,全身也跟著燥熱起來。
「咳咳!二位,請問什麼時候要開始看診呢?」站在一旁,始終默不吭聲的村長,忍不住開口催促。
差點忘了現場還有其他人,華泠攸猛地跳了開來,一張俏臉青紅交錯,方纔她居然不知羞地任由一個男人佔她便宜,即便他沒那個意思,但看在外人眼中,她豈不是成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好歹華家在地方上也是有名望的人家,身為華家唯一的後人,她應當要延續家族的聲譽,而不是在這裡敗壞門風。
「看診,我們看診吧!」她乾笑兩聲,不自在的偷覷了他一眼。
諸葛光明神情自若的攤開布包裡的銀針,彷彿方纔的事情全然沒發生過,看著他的處變不驚,竟讓她覺得極度不滿,再怎麼說,閨譽受損的人是她,他這樣不聞不問的,未免也太惡劣了吧!
若不是他神醫的封號名滿天下,受到萬民愛戴,再加上她現在還是他的助手,她肯定會和他追究到底的,
「扎針。」他朝她下著指令。
「你當真?」她忍不住再度詢問。
只見他面色微凜,顯然對她的提問感到不悅,同樣的答案,他不喜歡重複第二次,偏偏這妮子喜歡考驗他的耐性。
「華泠攸,倘若他死了,由我負責,你毋須顧慮。」他一口道出她的隱憂。
「你根本不需要這麼做,反正我不能替人醫病,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這幾年我也過得很好,當不當大夫其實沒那麼重要的。」她明白眾人對她有多沒信心,就算眼前是個罪該萬死的人犯,她也下不了毒手。
她想救人,而不是害人哪!可從她有生以來,她卻從未體驗過挽回病人健康的喜悅和成就感,她自認自己的醫術可以稱得上精湛,偏偏卻始終發揮不了作用,她除了傷心絕望,再沒有其他。
「這是你的真心話?」他眉心微攏,雙目炯然的望著她。
「是。」她不想再看到有人慘遭她的毒手了。
「你甘願放棄自己畢生所學,甘願過著平凡無奇的人生,甘願辱沒你父親的名聲,你確定真要如此?」他咄咄逼人的口氣,讓她忍不住倒退一大步。
她不願,她怎會甘願?只是上天就是要她放棄,要她別試圖逆天而為,她試了一次又一次,以為諸葛光明的出現,能替她帶來一線生機,但即便他能妙手回春,但那只不過是更突顯她的無能罷了。
她終究不是諸葛光明呀!
「我不甘願,我當然不甘願,我花了多少年的時問努力,卻換來這樣的結果,可是即使我再努力,仍然無法成為一名大夫,一個會醫死人的大夫,誰敢讓我看診?你說,你說呀!」積壓許久的情緒,頓時爆發,她連珠炮的抱怨話語,讓在場人士莫不為她感到心疼。
以為她性情開朗,不在意外人的批判,但他卻沒忽略她眼底明顯的傷痛,一個自小生長在名醫家族的女子,上天卻奪去她成為大夫的能力,要她怎能不怨?思及此,他將床榻上的銀針收了起來,而後遞給她。
「你若不試著逆天而行,永遠也成為不了一名好大夫。」他語重心長的說道。
「那是因為你不是我。」她眼眶泛著淚,卻倔強的不在他面前示弱。
她倔傲的模樣,讓他心中興起一陣不捨,他不願逼她,卻也不願她逃避,他大手拍著她的頭,像是親人般的安撫她紊亂的情緒。
「你也不是我,怎麼知道我在求醫的路上有多辛苦?」他笑道。
聞言,她抬眸,看著他深邃的瞳眸裡,閃動著溫柔,一向冷漠淡然的諸葛光明,曾幾何時有過這樣的眼神了?但他卻為了她而破例,這是否代表,她在他心目中,是獨一無二的?
一陣狂喜瞬間淹沒她,那股情緒如排山倒海般朝她席捲而來,原本紊亂的心,此時跳動得更加急遽,尤其是他用著溫柔的目光看著她時,她的心彷彿就要躍出胸口……
「二位,這人犯,究竟是救還是不救呀?」看他們兩人爭執了老半天,卻始終沒有任何動靜,村長又忍不住開口。
「他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手中。」諸葛光明意有所指的低喃。
她心跳得飛快,不僅僅是因為緊張,更因為某種莫名的心動,他堅定的口吻,彷彿她真能挽回這個人的生命,垂目望著床榻上的壯漢,她深吸一口氣,決定順從他的意思,親自為他診治。
切脈、望色,她的動作一氣呵成,手中執起一根銀針,聚精會神的朝病患的胸口扎去,只見床上的男人輕顫了下,原本蒼白的面容,此時開始泛起一抹紅潤的色澤。
她從懷裡拿出一罐藍色瓷瓶,倒出一顆黑色藥丸,塞進男人嘴裡,即便她態度從容,但雙手微微的顫抖,仍是顯現出她的不安。
一隻溫暖的大掌輕輕覆上她顫抖的手,她僵硬的抬眸,迎上一雙猶如深潭的黑陣,雖然深不可測,但卻帶給她莫大的勇氣。
「對自己要有信心。」他笑道。
「倘若他能撐過一刻鐘的時間,或許……」她還存有一絲希望。
「咳咳咳咳!」猛烈的劇咳,讓華泠攸冷不防驚跳了一下,還紮在病患心窩處的銀針,此時也因為病患劇烈的舉動,而掉落在地,只見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男人,竟又轉頭吐了一地的血,嚇得村長忍不住頻頻嚷嚷。
「為什麼……」明明她讓他服用了養心丸,還用針灸緩和了他紊亂的氣息,為何他還是病情加重?就算她想扭轉乾坤,卻還是無法逆天而行,思及此,她極為挫敗的低吟著。
不同於她的沮喪,諸葛光明動作熟捻的執起銀針,同樣在病患的心窩處扎上一針,只見患者劇咳的情況逐漸改善,原本鐵青的面容,也漸漸的恢復紅潤的色澤。
這回,諸葛光明忍不住揚眉看了她一眼,上回他可以說是巧合,這回再次親眼目睹她的「神乎其技」,他簡直只能用「歎為觀止」來形容。
「你的診治與判斷皆無誤.只是我仍無法解釋這一切。」他俊眉微蹙,顯然對於這點感到十分困惑。
見他困擾的神情,她斂下傷心的情緒,取而代之的是一貫性的笑容,反正只要能跟在他身邊,看他醫好每一個人,她的心願也就跟著達成了。
「別說你無法解釋,就連我也無法解釋,別再將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既然我注定無法成為大夫,那麼,就只能仰賴你了。」她目光炯然的望著他。
她的視線過於熱切,讓他心頭不免閃過一抹警戒,先前他願意無條件的幫助她,全是因為她替他找到了春末香,如今她既然選擇放棄,那麼他也沒有再留下來的必要。
只是想到要離開這裡,甚至是離開她的身邊,他的心為何會有股莫名的不捨?
「姑娘有話直說,毋須拐彎抹角。」他皺著眉,對自己失控的情緒感到有絲煩躁。
「你知道我爹曾是位頗富盛名的大夫,眾人尊崇他,仰賴他,父親留下一屋子的醫書,原是希望我能傳承他的衣缽,可惜我不爭氣,無法完成他的心願,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替我完成他的心願?」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
相較於她的殷殷期盼,諸葛光明的神情頓時冷了幾分,他幫助人一向有條件,而得寸進尺又自作主張的人,更是犯了他的大忌,早該猜到這女子接近他是別有所圖,而他居然還任由她牽著鼻子走,說不準她的辣手回春,也是夥同村民們隨口詆騙他的。
瞪著躺在床上虛弱的壯漢,若不是他方才替他切脈,證實了他的確是有病在身,否則他肯定會懷疑這名壯漢也是裝病來著。
「什麼心願?」他沉著氣。打算先昕聽她的想法。
以為他接受了她的要求,她喜上眉梢,一顆心暖洋洋的,原本她以為他會一口回絕的,沒想到會這麼好說話,看來他只是外表冷漠,實際上還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呢!
「就是成為他的弟子,將他的醫道傳承下去。」她笑道。
聞言,不只是諸葛光明蹙眉,就連一旁的村長也忍不住輕嗤了聲。
華靖的醫術固然了得,但再怎麼說.諸葛光明也是個神醫耶!要神醫拜一個已故的名醫為師,豈不是笑掉人家大牙,別說諸葛光明不會同意,就連他這個旁觀者也是不以為然.
「你認為他能成為我的師父?」不是他看不起華靖,而是在於有沒有必要。